像现在,喉咙也好烫。我猜机会只剩现在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
「对不起。」
这是我一直想说出口的道歉。
我想靠这句话来获得宽恕。想要她们告诉我: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喔。
但是小夜在听到这句话的当下,那种打量我表情的犹疑神色立刻从她脸上消失,她狠狠地瞪着我。
「我想听的不是这种话。」
紧跟而来的是她冷漠的、毫不留情的言词。
我的身体不由得僵住。又想道歉了。
「雪,你很卑鄙耶。只会看我们的脸色说话,小心翼翼地对待我们,老是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说自己想做什么,实际上根本就处处推脱闪躲。这算什么?雪,你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小夜用力搔抓头皮,低下头的同时,说话声也逐渐变小。我产生动摇,不禁喊出她的名字,「小夜……」
紧接着她猛然抬起头,大叫:「为什么你不和悠介学弟交往呢!?」
悠介学弟。
去年文化祭时我被告白,给了他态度暧昧的回应之后,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咦?
小夜的眼眶里噙着泪水。这时我才第一次注意到,小夜其实喜欢悠介学弟,而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到她了。啊啊,这么说起来,仔细回想的话的确可以推论出这种可能。她不是总是最先察觉悠介学弟的状况,再立刻跑来问我吗?
「对不、起。不是这样的。我不晓得你……」
「我知道啊,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我火大的是你没好好答覆这点!喜欢的话就说喜欢,讨厌就说讨厌,明明只要这样说就好了!音乐的事也是!重点不是身边的人怎么想,而是要讲出你自己想怎么做啊!好好想一想啊!」
喜欢。讨厌。
在我感到歉疚的同时,或多或少也冒出一点儿带刺的心理。
如果能这么简单说出口的话,我自己倒也乐得轻松啊。
「最让我、最让我火大的,莫过于我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你的想法,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居然没发现你为了音乐的事这么烦恼。如果有再多陪你谈谈就好了。我应该要更努力察觉你受的伤才对。还有你继母的事也是!平常你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其实心里非常悲伤,我也是直到夏季庙会的时候才第一次知道。到了现在,我已经完全不了解你的心情了。虽然不了解,但是至今的回忆应该不全是骗人的才对!或许你现在是讨厌我和御幸,但是,那些快乐的瞬间,那些发自内心快乐的瞬间应该确实存在过没错吧!那又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我完全搞不懂。好讨厌。雪也是,没能察觉这些的我也是,全都好讨厌……」
小夜说到最后流下眼泪,宛如孩童般边哭边蹲了下去。
她的呜咽声像极了猫叫,响荡在小小的乐器室之中。
那个样子,让我觉得有一点点可爱。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每次在移动到科任教室的路上和她们错身而过时,我都把头低下去。刻意回避音乐教室,也没有选修音乐相关的课程。
就连去年跨年,她们两人传来的「新年快乐」讯息都被我无视了。无视掉,规避掉,直到她们也自然地经过我身旁而不再打招呼时,我感觉终于得到了回报。对这两人来说我已经是个不相关的外人,而这正是我所期盼的。为了可以成为她们心目中的坏人,我拼命伪装自己的态度,露骨地避开目光,也学会了装出嫌恶的脸色,为了让她们讨厌我。
奇怪,让她们讨厌我,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事来着?为什么我当初会想被她们讨厌呢?
『你是无法变得跟我一样的。』
我最先回想起的,是春说过的话。
被春这么说之后,我是怎么想的来着?脑袋一片空白,那时我第一次放弃了去想音乐的事。
好悲伤。好难过。我好想被夸奖。好想被说:你很厉害耶。
啊,对了。我是在那时才明白。倘若得不到回报,要想继续说出喜欢是很痛苦的事。可以给出无偿的爱的人类只占了少数。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我渴望回报。渴望得到夸奖。
已经再也不想经历那种事了。不想被任何人抨击我最喜欢的音乐。不想被任何人否定我喜欢音乐的感情。所以我在被音乐舍弃之前,自己先舍弃了音乐。
这两个人的事也是。
我最喜欢这两个人了。
小夜做为我的挚友,我好喜欢她。每次接触到她的那份纯真,我便会有所改变。练习不顺利也没关系,在乐观的她的鼓励之下,无论多少次我都可以重新振作。
御幸做为一名女孩子被我喜欢着。我一直喜欢着她。起初是因为她有着和继母相似的温柔与成熟的关系。只要待在她的身边便感到安心,也让人心跳加速。我在她的面前,时常产生那种在人前表演唱歌的紧张与亢奋感。
过去的我好喜欢她们。不想要被她们抛弃。
每次错身而过,她们总会露出担心的表情。应该很伤心才对,却仍然温柔地挂虑着我,这样的她们露出的表情令我害怕。既害怕,又感觉遥远,好难受。总有一天,她们会变得讨厌我。她们不再担心我的时节终会来临。
所以我抛弃了她们。
趁被舍弃前先抛弃她们。被讨厌前先讨厌她们。受伤以前先伤害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