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过继姊身旁,走到我的面前。志田老师扬起唇角,向后退开一步,形成只剩我和那名男人独处的世界。
柿沼春树。春树。春、树。春。春。春。
为什么,继姊会和春待在一起?为什么志田老师知道继姊的名字?为什么志田老师认识春?这些种种的疑问,放在此刻全都变得无所谓了。
我唱出的那首歌,〈炸弹〉。
那是送给春的曲子。我浑身发热。呼吸本来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吗?春、春、春。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
「您、您好。」
我鼓起勇气打招呼,春盯着我,接着静静地笑起来,「嘻嘻嘻。」
我说的「您好」,有这么奇怪吗?
话说回来,他笑了。笑了耶。那个春,他真的存在。
春的身高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体格瘦削,脸上胡子没刮,头发也乱蓬蓬的,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他大概和继姊的年纪差不多吧。这么说来,就是比我大十岁左右?书籍和出版社的官网上,均没有提及他的年龄和出生地等详细情报。
说些什么话吧。我应该说什么才好?
我现在可以感受到自己活着的实感,全是多亏了您的关系。我会决定玩音乐,也是拜您所赐。我能够努力到今天,都是因为您的缘故。因为有了您的话语,我才能够努力到现在。啊,说起来关于那封回信,真的非常谢谢您。我现在也把那封信带在身上喔。就像护身符一样,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带在身上喔。
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思考,都没办法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好好统整成一句话。该怎么办?冷静一点儿,雪。那么,假如说,假如我能传达给春的事情只有一件,我该怎么做?如果我只传达出一句话,就从此再也见不到春的话呢?
没办法顺利地呼吸,感觉快要换气过度了。可是我应该有非对他说出来不可的事才对吧。
不是感谢。那些感谢的心情,肯定无论我传达得再多,再怎么传达,也说不完。我笔直地凝视春的眼睛。搞不好都已经泛泪了吧。不过,我有非向他传达不可的事。
「我想像春老师一样,成为创作出感动他人的作品的人。」
我当着春的面,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这是我最想告诉他的事。
一听我这样说,春立刻敛起笑容,一声不响地直盯着我。
要、要说些其他什么话才好吗?纵使我有好多话想告诉春,但首先要等他回答才可以。保持冷静、保持冷静。
我被体内震荡得宛如爆炸音的心跳搞得心神不宁,同时依然等待着春的回答。
下一秒,春慢慢朝我伸出手。
起初我以为那是想和我握手的意思。我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准备握上春的手。
但是,那只手错开了我伸出的手。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的笑容消失了,他的那双眼睛注视着我的手边。
怎么了吗?
紧接着,春动作轻柔地一把夺过我拿在手里的吉他袋并说:「你是无法变得跟我一样的。」
那是拒绝的话语。
无法一样。无法变得、跟他一样。
很自然便先入为主认为会获得祝福的我,一瞬间不能理解春在说什么,错愕得哑口无言。
趁着这个空档,春从我的吉他袋里拿出吉他,用力握住琴颈的部分,有如挥舞球棒那般挥动我的吉他。这一刻,我才清楚地窥见春那张因为背光而蒙上阴影的脸。到了这个时候我总算察觉,春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恶意。
那种锋利瞪视人的眼神我从未见过,好似要贯穿我的脸,死死地看着我。
我在这个时候,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被人以猛烈的恶意相向的感觉。至今我有不少喜欢的人,也受到不少人喜爱。尽管我无法向所有人坦率说出喜欢,不过就算我没有说,也能明白所有我身边的人都爱着我,我就像是一国的公主,对此怀着满满的信心。
然而我并不是什么公主,更不是女王。
我充其量不过是个平凡的学生罢了。
不习惯恶意的我,马上就僵住了身体。犹如一只遭到捕食的小动物,恐惧得缩起身体,连颤抖都不敢,唯有动弹不得一途。
见到春摆出危险姿势要挥舞吉他,在场的众人自然都做出了反应。继姊,还有志田老师,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可是,我的大脑没办法听清楚。我的脑袋让我仅是呆呆地望着春。就连这里是体育馆、是在学校,这些事我也没办法好好地意识到。感觉整个世界上只剩下春和我。这句话简直就像在形容相恋的情侣,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声音消失了,眼前的一切宛如慢动作镜头般缓缓地动作着。
恋爱。啊啊,对了。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所谓的恋爱,没能实现的才是多数吧。
我自己不是早就深刻体会到了吗?不是早就用这个脑袋好好理解过了吗?
「你的音乐是最差劲的。我都快吐了。放弃这种东西才是为了你的人生着想。」
在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春最后这么说。
「就由我来替你踏出那一步。」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