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章 夏、高中一年级

己的故事,经由他人的手被改造、被修改,就好像内脏被人翻搅了一通的感觉,令人非常作呕!但是!因为这样才能成就出厉害的作品,反倒感觉更差劲了!正是由于他人的助力才得以成为优秀的作品,被迫得知这点让人非常不甘心,不甘心得想死!可是啊,就算是这样,仍然会有一点点、一点点的负评存在咧!这一幕的停顿写得不好、不太能让人代入情绪之类的,谁理你啊!鬼才晓得!已经搞不懂我的作品到底是不是这种东西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家伙在那边评论,实在吵死人了!给我闭嘴乖乖读!然后卖给二手书店!在废纸回收日那天扔了!我的脑袋转个不停,头晕目眩得好恶心。旁人给的无论是批评还是好评,对我来说都好恶心。想要独自一个人,我想独自一个人待着,然而想独处的心情比我想的还、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搞不懂原因,但我就是会不自觉地一直想着,好想再提笔写一次小说……说什么我父亲怎样,那些其实根本就无所谓。虽然我想写小说,想写得不行,可要是下一个作品让人失望的话,我就会很想要、很想要去死。感觉自己快被压力压垮了……」

  使劲把心里的牢骚发泄出来后,我的力量渐渐转弱,最后松开了那只捂住穗花同学的手。

  穗花同学什么也没说。仅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说起来有个叫做混乱战的乐团。

  他们是最近颇具人气的团体,发行的第一张专辑获得了绝佳的销售成绩。国中的同学们,每个人都能哼个几句出来。记得在得知那个混乱战介绍了我的书的时候,心脏怦怦地狂跳不已。

  可是,他们推出的第二张专辑,获得的回响并不怎么好。失去了首张专辑的声势,评价亦变得不上不下。

  所谓的第二部作品,带来的压力不容小觑。

  然而事实上,我无疑是喜欢写小说的。我当然想要写。但若是被批评的话该如何是好?被嫌无趣的话我该怎么办?自己写出的故事,倘若被否定得一文不值的话该怎么办?

  我很害怕。始终怀抱着畏惧。所以我才把问题归咎给父亲,因为这样很方便。把问题推给父亲的话,自己就不用面对写小说的事了。尤其妈妈身为知情的人,即使无法理解,肯定也能轻易接受这套说词吧?

  所以我欺骗了自己的感受,硬是扯出借口。说自己因为讨厌父亲,不想成为像父亲那种人,所以才不想要写小说。

  「但是你却理直气壮地说出,随心所欲去做喜欢的事就好,我打从心底讨厌你。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很讨厌。可是我也想变得和你一样。想变成像你这样,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去享受喜欢的事物。有时候我确实会这样想,就算是我也会冒出这种想法。」

  每天,我都会读那些留给我的评论。

  受到不知不觉间在心里壮大的压力影响,我只将注意力放在负评上面,而非好评。每一篇负评都令我胆颤心惊。

  「春树,你是春吗?」

  在听完我冗长的悲愤之词以后,穗花同学只说了这一句话。她的双颊染成绯红,表现出害臊的样子,而我默不作声。我不发一语地瞪视着她。

  「穗花同学,我不想输给你。」

  她错愕了一下,傻傻地说:「咦?」

  「我羡慕不怯懦、可以坦然说出自己正在创作着什么的你。」

  「你、你是指漫画吗?」

  「嗯,没错。我羡慕你,羡慕你可以告诉别人你在画漫画,羡慕不在意周遭眼光、堂堂正正画漫画的你。像这样自信地说出将来怎样都好、无所畏惧的你,让我打从心底既羡慕,又可恨。好可恨……」

  说到最后,我的话已不成字句。

  我对她喋喋不休地倾吐了一堆话,连气都不喘一下。我并没有怒吼,只不过淡漠地,有如诅咒般絮絮叨叨着。随后我为了取回吐出的空气,于是深深地吸气。我将空气堆存进肺腔里,随着剧烈跳动的心脉一同向她道出口:「所以我打算,再写一次小说!」

  不晓得是因为我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又或是因为这个瞬间炸出格外壮观的烟火的缘故,穗花同学的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

  「我不想输给你。我要证明,我比你还要强,证明给你看。我也一样,想要为所欲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要写出新的一本小说!」

  烟火舞于高空。不过比起烟火,从我心脏发出的喧嚣肯定远要来得吵闹。我是活着的。和烟火相比,远要更坚强地活在当下。我的情绪相当亢奋,能感觉到自头顶到脚趾尖端的血管全在蠢蠢欲动,这毫无疑问是心脏正操纵着身体的证据。

  而若要连同我一直在找借口的做为一并提及,即意味着我接下来所做出的发言,并不是我自己想说的。是我的心脏操纵了我的身体,让嘴巴擅自动作,让肺擅自呼吸,是心脏擅自的任意妄为。

  这并不是、我的意思。绝对,不是我的意思……

  「所以,等到小说完成之时,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哪怕不是我的意思,可要是变成这样的话也挺不错───我认同了我的心脏。

  她恐怕还无法马上理解眼前的状况。冲击、困惑、兴奋,与各种情感交织混杂,最终穗花同学的脸上仍然未能做出表情,唯有双颊上泛起了些许酡红。

  随后她低下头,一度以似有若无的音量清了清嗓子,而后再次凝望夜空中纷飞的烟火。

  片刻后,她稍微放轻了手上的力量,回答:「我等你。」

  小仓雪•自家

  我一直,都很难受。

  我持续逞强了四个月、不,已经五个月了。继母不在以后已过去五个月。

  告诉了许多人继母逝世的事,旁人皆对我投以异样的目光。对于气氛变化敏感的我,果然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点,因而逞强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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