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能变成父亲那种人。
就这么决定了。
小仓雪•葬礼
『雪,别认输了。雪,加油。』
那篇小说刊登在一个叫做「诺贝尔」的小说投稿网站上,约三十分钟就能读完,是篇相对短的小说。它让我忘了被寒冷冻僵的手,沉浸在故事里。
热衷于小说这还是头一遭,毕竟我连强制性的晨读五分钟都不太喜欢。既没有喜欢的书本,真要说的话,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到底期待我们能吸收到什么啊?我就像这样,排斥阅读到甚至会产生反抗心理的程度。
可是这篇小说不同。让我认定必须要马上读它的理由,是因为主角的名字叫做「雪」,和我的名字一样,简直就像我成了这个故事的主角。
名为《寻找母亲》的小说,内文如标题所示,讲述的是主角为了寻母而走遍日本各地的故事。主角还年幼时父母就离婚了,并由他的父亲负责扶养。雪恐惧于自己对母亲的记忆慢慢淡去,因此仅凭小时候去过母亲位在九州老家的记忆,瞒着父亲,带上为数不多的零用钱便踏上旅途。
雪有时搭乘别人的便车,有时绕路去到未知的土地,途中穿插了许多令人兴奋的情节,不过总而言之,在故事最终,他见到了住在九州的母亲。然而,母亲已经不是雪的母亲了,她早已以一名女性的身分展开新人生,没有办法接纳主角。后来雪的父亲来接他,与母亲离别的时刻终于来临。但就在这个时候,雪的母亲心中还残存的一半做为一名母亲的感情,让她做出了最后的道别。
『雪,别认输了。雪,加油。』她说。
那句话简直就是继母在对我打气的台词。
小说投稿者的名字,叫做春。应该不是本名才对,不过先不管这点,总之这是他的故事,说穿了这充其量是他的妄想。可是,我的心却没来由地被深深打动。故事里母亲的话语,借由继母的声音响彻我的耳际,主角雪的台词俨然像是由我说出口的话语。
『雪,别认输了。雪,加油。』
那句话在脑海中回响的同时,我思考起继母的事。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继母好像总是以笑容来面对我。我当然有看过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每当我对她说话时,哪怕在勉强自己,她也会马上挤出笑脸来。当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明白她在顾虑我,她在我面前总是勉强着自己。所以我在和继母相处时,心里想的净是我们之间没有血缘相连,以及父亲替她添了麻烦的事,感觉说不太出真心话。我这种容易随波逐流的个性,想来大概正是这种环境造成的吧。我是个不太可爱的孩子。不太像个女孩子,也不亲切。
对于这样的我,继母应该展露过起码一次或憎恨,或厌恶,又或贬低人的态度才对吧。搞不好在什么地方也有过讨厌我的时候。考虑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算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可是此刻回想起来,她在与我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当中,都将我当成家人而不是外人来对待。尽管我认为她在勉强自己,即使如此,那份勉强自己表现出的关怀,肯定是为了和我成为心灵上、而非血缘意义上家人的缘故。
从这一点来说我也一样。我也同样不认为她是外人,而是一名家人。我认定了她是我的家人。
「小雪。」
正当我仔细思考起继母的事之际,突然听见了继姊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关掉手机电源后保持坐着的姿势转过头去。继姊就站在那里。
继姊与我没有血缘关系,虽然身高比我还要矮一点儿,但是根据那身丧服的打扮与看上去的氛围,她比平时更具有大人的风采。
「你迟迟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喔。」
继姊坐到我旁边,搂上我的肩膀。她先前待在馆内,手还有些温暖。我一边羞耻得面红耳赤,一边朝她望过去。
「对不起。」
那句话一下子就从我口中跑出来了。这是我隔了许久,睽违数日以来用自己的脑袋思考后,所道出的代表自己意思的话语。自从读过春的小说以后,我的头脑便一扫阴霾,思路整个明晰了起来。我运作着清楚的脑袋望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给她添了好多麻烦。继姊的脸色看起来非常、非常疲惫不堪,发型亦乱了些许。恐怕是从继母去世后便无法好好入眠,连黑眼圈都有了。那双眼也有点充血,疲态一目了然。
继姊的模样与先前聚餐坐我隔壁的时候比起来没有任何改变,可是,直到我现在仔细看过这副面容后,才终于察觉她的努力。让她如此勉强的人是谁?让她露出这种神情的人又是谁?
其实我明白的。全部都是我造成的。不正是因为我吗?
并不是为了已逝的继母,亦不是那些说出不识相的言词的亲戚们害的。全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况且原本能够支撑她的人应该也只有我了。
「为什么要道歉呢?」
对于我的道歉,继姊一脸不解地报以微笑。唉,你也要像那样,对我露出微笑吗?要像继母那样,老是在我面前勉强自己吗?
我几乎没看过她微笑以外的表情。对她来说,我明明是个突然出现、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才对,可不论何时她都为了要让我安心而展露笑容。她一直为了我而费心保持笑脸。原来不光是现在,而是我一直都在让她勉强自己吗?
面对一声不吭的我,继姊慢慢叹了一口气,接着开口:「小雪,那个呀,关于接下来的打算,幸次郎叔叔跟清美婶婶说,可以和他们住一起喔。你觉得呢?」
「咦?」到这时我才终于发出声音。那两人是父亲的弟弟与他的老婆。
「四个人一起生活吗?」
「不是四个人喔。只有小雪你而已。」
「姊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