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黑暗里。
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从这里出去了。
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消失、死去。
五年存活率大约七成,十年存活率约四成,若是儿童的话则更严重──我是在身体还能动的时候,查到这些资讯的。我和这个病共处已经快四年了吗?没有刚好出现的捐赠者,每当我在床上虚度光阴时,都在看着自己朝未来那端越来越小的生命可能性前进,我已经放弃希望了。
吸入机器送进来的氧气,再用机械打出去的血液运送。刺进手臂里的针输送营养,过着只是维持肉体机能的日子。住院后有段时间会来探病的小学朋友,如今一个也不剩了。
我在黑暗中醒来,盯着无边无际、不会改变的现实,又再度于黑暗中沉沉睡去。
偶尔,我会从一个神奇又温暖的梦里感受到耀眼的光芒和希望,又看着它们徒留痛苦的憧憬,消失无踪。
我连哭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流泪。
让我结束这一切反而乐得轻松。
我深深切切期盼的,只有这件事。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结束这一切。
然而,我听见了某个人的声音。
◀◀
那天,妈妈发现在屋里嚎啕大哭的我吃了一惊。即便如此,直到我冷静前,她一直温柔有力地紧紧抱着我。她问我怎么了,因为当时脑袋一片混乱已经记不太清楚,但我应该是哭喊着说:「重要的人不见了。」妈妈事后跟我说,她下班回家时,竟然从家门外就听到了我的哭声。真是太丢脸了。
「葵花,绘里来了喔──」
「好──」
我回答楼下的妈妈,拿着包包离开房间。
一来到玄关,打扮比平常时髦好几倍的绘里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似乎还化了妆。
「咦?你会不会太拼了啊?」
我一笑着捣乱,绘里便马上兴奋地说:
「因为是东京吔,是首都,是大城市!或许有机会遇到明星展开一段恋情啊!搞不好还会被星探挖掘啊!」
我再度笑了开来。
走出家门,外头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梅雨过后的蓝天毫不留情地发挥夏天的威力,毒辣辣的太阳晒着肌肤,我连忙撑开阳伞。
我和绘里走到车站搭电车,历经十五分钟的车程再转车。我们在特急电车里边吃电车便当边摇摇晃晃了两个半小时左右,接着再花三十分钟换乘两种区间车。加上步行时间,一共花了大约三个半小时的时间,终于抵达目的地车站。为了这一天而打工一个月的薪水,有一半都消失在往返费用上。撇除家族旅行和毕业旅行,这是我有生以来规模最浩大的移动。
绘里在电车中一直兴奋雀跃,坐立不安,一刻也冷静不下来。在我说:「到了喔。」下达目的地车站的瞬间──
「咦?真的是这里吗?哪里有大城市?令人厌烦的人潮呢?星探呢──」
绘里泄气地说道。
如果整个东京都是那种大城市的话,街道应该会十分令人窒息吧。我们下车的车站虽说是首都东京的一部分,却远离都心。尽管有稍微大型的车站大楼却没有其他高耸的建筑物。从有点肮脏的拱廊商店街来看,与其说是城市,「庶民老街」这个词更符合其给人的印象。
我看着手机上的路线图说:
「那,从这里还要搭八分钟的公车。」
「咦?还要移动吗?」
「你要在这附近玩吗?」
「要。这里看起来似乎也有些商店的样子。」
我向绘里挥手,搭上公车。老实说,我原本非常担心要独自来这里,所以有绘里跟着一起来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或许,绘里是察觉到我的那份不安才要求同行的。
手机传来通知,我打开通讯APP,绘里传了张可爱的贴图写着「不用在意我,慢慢来♪」回覆后我望向窗外,再次深深觉得,一定要永远珍惜这个朋友才行。
自从八月朔日跟我说再见后已经过了一年。
那天过后,有段时间我只是为了拯救我的八月朔日,抱着「必须活着」的义务感而行动。
即便如此,胸口失去了从小学就伴着我的那片温暖,那片我最喜欢的温暖,我彷佛成为一个空壳。我怀疑八月朔日是不是连我在心脏周围的内部都带走了。就像星野老师说的,内在被空虚填满。我切身体会到失去重要事物、那种一直纠缠老师的痛苦。
每到夜里,我就会钻进被窝边哭边想着再也不会回来的八月朔日,不断回想他的存在和话语,以免连回忆都消失殆尽。
那个从三年后的未来以自己的生命为交换,拯救过去的我的兔子先生。
那个我在最后一刻什么都无法对他说就消失的重要的人。每次想起,胸口就隐隐作痛。
不过,某天我突然发现──
发现后,事情其实很简单。
三年的时间并不是那么遥远的未来。也就是说,对拯救我后消失的他而言是过去的──从我的角度来看是「现在的八月朔日」,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命运改变、没有移植我心脏的八月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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