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和他保持距离,我退后一步。
「也就是说,真相已经从这个世界上烟消云散了。你问问看原本那颗心脏主人的记忆不就好了吗?你问她,杀死你的,是这个叫星野的男人吗?」
一步,又一步。
他一步步靠近,我一步步后退,这里已经是──
「如果我已经知道真相的话,你会怎么做?」
「谁会承认那是真相呢?结果只会被当成是一个有妄想症的可怜少年在胡言乱语吧?」
啪,冰冷的水滴落在脸上,天空似乎又开始下雨了。我紧握的拳头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恐惧和愤怒。
「天不从人愿呢,对吧,八月朔日?」
老师突然亲切地说道,接着又以宛如演戏般的夸张举止继续。
「越想要的东西越得不到;失去的事物不再回来,全部都会从手中的缝隙溜走。所谓的人生,实际上就是天不从人愿。」
「你想说什么?」
「有件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你听听看吧。我啊,曾经有个妹妹。开朗、温柔,就像春天的阳光。」
曾经。我可以想像这个词后面代表的意思。
「我还是个小鬼的时候,母亲因病过世了。因此,一起被留下来的妹妹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家人,可以说是我唯一的生存意义。可是啊……」
老师垂下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父亲变了一个样,开始对妹妹施暴。每晚、每晚,他反覆做着那些连说出口都令人厌恶的行为。我那时候也是个小鬼,遭受虐待也看不到反抗或是报警这些选项,只是每天一个劲儿地忍耐。然后有一天,当我从学校回家时,妹妹在自己的房间上吊──」
彷佛时间停止般,老师静止了几秒。我想像他说不出口的后续,想像那大概宛如扭曲灵魂的疼痛。葵花给我的心脏开始痛了起来。然而,就算这样,也不代表能够原谅他吧。
老师抬起头。在我眼里,贴在他脸上的微笑假面已经四分五裂了。
「我啊──我啊,一直都是这么想的。重要的东西、得保护好的东西,必须放在手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伤害。」
老师的声音微微颤抖。从这股颤抖中,似乎可以窥见这个人身上的黑暗和扭曲。
老师的右手痛苦地压着左胸继续说:
「但是,想要守护的东西,如果不想待在我怀里的话,如果想成为别人东西的话──」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他低头俯视双手,瞳孔里的颜色已经化成影子看不清了。
「就干脆,用这双手毁掉算了!」
「怎么能──」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这个国家每年自杀的人数大概超过两万人。其中,学生大约有一千人。每年有高达一千名的年轻人对世界、对未来和人际关系感到绝望、疲惫,抛弃自己的性命。每年,每年,每年喔。从事老师这种工作,有不少机会接触到这样的孩子。」
我配合逐渐逼近的老师不断后退,脚跟撞上了硬物。我瞥向后方,将夜晚的漆黑抱个满怀的操场,正在下方张开血盆大口。学校是不是因为顶楼没有防止摔落的围栏才不让学生自由进出,采取借用钥匙的形式呢?──脑海里浮现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有段时期,我也想拯救那些孩子。我曾真心认为,或许这么做我就能拯救自己了。但是,我什么事都做不到。绝望是种病。我是老师,不是医生。而且,我还不是普通的老师,是个生病的老师。我救不了他们,也就是说,我救不了自己。」
我转向前方,瞪着星野老师,在心里怨恨几分钟前毫无对策就跟着他来的自己。
「你跟之前那些抛弃生命的学生不同,你的眼瞳乍看之下很虚无,深处却散发对生命怀抱责任感的光芒。你有必须活着的理由吧?不过──抱歉了,八月朔日。」
我微微屈膝,准备冲出去。就算是为了拯救过去的葵花,此刻,我也不能在这里被杀死。因为,那等于她被杀害了两次。我必须绕过面对我站立的老师,想办法离开顶楼,回到过去告诉葵花才行。告诉她,绝对不要靠近这个想杀你的家伙。
「你没有错。不过,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很危险。抱歉了,我必须事先排除风险。」
在这句话落下最后一个字的瞬间,我右脚踢向脚跟抵住的顶楼边缘,朝老师右侧冲去。同一时间,我也看到老师扑了过来。我拨开老师伸向我的手臂,却马上遭他另一只手抓住领口扯过去,摔倒在水泥地上。
「呃啊!」
背部遭到重击,呼吸有瞬间中断。老师跨坐在我仰倒的身上,压制我的手臂和胸口,他将体重施加在两只大拇指上挤压我的咽喉。我……不能……呼吸了。
「看来,把想要谈谈她的你带来没有人的这里是对的。接下来,你将会对失去她的这个世界与看不到希望的未来感到疲惫,从屋顶跳下。」
身体使不上力,眼前隐约闪过死亡的气息。原来,生命是这么容易就破坏的东西吗?
「呃……啊……」
血液彷佛集中到眼球和天庭周围,视野一闪一灭地跳跃摇晃。
脑海里回顾起夕阳下摩天轮里的约定。
我说我们「要见面」。她流泪点头。
葵花,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