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匿名在技术局登录了划时代的发明,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已经把发明品进贡给陛下了呢?如果忘记进贡,就太大逆不道了哦。你说是吧,法马?」
某天,梅德西斯一家人在餐厅吃早餐时,布鲁诺如此说道。他应该早就猜到实情了,但还是故意装蒜地问著法马。经他提醒,法马总算发现自己又做出这种冒犯天威的事了。布兰琪吃著面包,同时不明所以地看著冷汗直流的法马。
「我、我当然知道……要进贡给陛下……」
「果然是你的发明吗?快点把东西送到宫廷里吧。这是第几次了?」
「好的。我真是粗心大意。我会马上把新发明进贡给陛下的。」
布鲁诺似乎早就看穿一切了。法马在这方面一向少根筋,老是忘记必须给陛下做面子。
(不只过劳史,我连失败史也一直重蹈覆辙呢……)
「发明新东西是不错,但也别增加太多额外的业务,让自己忙不过来。你是药师,不是发明家。」
布鲁诺在出门前,一面让总管帮他穿上外套,一面如此告诫法马。
(不对吧?你自己不是也塞了份外工作到我头上,比如大学教授什么的……难道你忘了吗?)
到底是用哪张嘴才讲得出这种话啊?法马很想反驳,不过还是算了。
「关于这点,我有件事想请问父亲大人。」
现在是个好机会。法马转而问起在吃饭时不方便问出口的疑问。
「您为什么要推荐我成为教授呢?就我而言,被硬是拱上那个位子,反而很困扰呢。」
「哦,那件事啊……那不是我主导的,是教授们看不下去,不想让你只待在药局里工作,才主动提议的。我也和你一样,觉得操之过急了点。」
布鲁诺含糊地说著。让小孩子当教授简直岂有此理,至少等成年之后再说吧,而且这么做还会损害学院的格调。法马很想如此抱怨。
「虽然这么说,我同样也有责任。由于我无法确定你能维持这种『状态』多久,所以我最后还是推荐了你。」
(是这样啊……所罗门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不知道法马能带著前世的记忆,在这个世界生活多久。假如法马把异世界的知识全数忘光,将是药学界的莫大损失。布鲁诺的意思应该是这样吧。法马暗忖。
神官长所罗门说过,『守护神与祂的化身待在人世的时间十分短暂』,而且也真的有前例,所以布鲁诺才会这么急吧。法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就连法马自己也不知道。
说不定明天一起床,法马的意识就消失了。
「假如时间有限,我希望你能把心思专注于伟大的事业上。帮患者一一看病太花时间了。我希望你能把那些时间拿来做研究、发明各种新药、构筑药学体系、指导大量的优秀后进。也许我的抱著太大期待,这些事你大概也听得厌烦了,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从这番话可以看出布鲁诺是个合理主义者。
布鲁诺的话说白了就是──要法马在世界上留下最大限度的成绩后再死去。身为法马少年的父亲,说这种话其实非常无情;但假如从公众利益的角度出发,则是不得不然的决定。这样很像学者的思考方式,法马本身也可以接受这种说法。
「比起拯救目前举目可见的几千条生命,我更希望你能在世上留下超越时代的伟大功业。因为就结果而言,那么做可以拯救更多性命。这是我的想法。」
(我可以理解啊,布鲁诺先生。我上辈子也是这么想的……这也是我在前世感到两难的困境呢。)
布鲁诺希望法马过的生活,与法马的前世──药谷的生活是相同的。
前世的法马,比起帮助当下的病患,更想把所有心力都放在开发能在未来拯救数万、数百万人的新药上。结果就是以研究室为家,每天面对著数据,很少有机会与患者直接交流。
法马并不认为那样的生活方式有错。唯一错误的,只有让自己过劳死这点而已。假如上辈子多花点心思照顾自己的身体健康,就可以做更多研究,为世人做更多贡献了。这是他最懊悔的部分。
(可是啊……我这辈子不想只有那样而已。我想好好珍惜人际关系。)
「我想以自己的双手救助患者。我想走在患者身边,好好看著患者的生与死。」
听见法马这么说,布鲁诺凝视著法马,缓缓点头:
「这是你的人生,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不需要顾虑我的期望。让这么小的身体背负这么大的负担,我觉得很抱歉。」
布鲁诺低头向法马致歉。「但是……」他继续说道:
「假如你研发出了效果不明的新药,而且没有人体实验以外的方法能证实药效的话,不论风险多高,都一定要让我以身试药。这是我身为药师的最后一项职责。」
(居然主动要求参加人体实验,布鲁诺先生,你和华冈青洲一家人好像啊……)
虽然法马觉得所谓的「为学问奉献生命」不应该是这种形式,但仍然被布鲁诺的真诚所感动。他对药学的热情不亚于在日本江户时代,为了开发出麻醉剂,而不吝提供自己的身体做人体实验的华冈青洲一家人。
「为人类研发的药品,最后还是得以人类来做实验不可。」
布鲁诺不是那种只会把责任推给法马的人。他转过身,以下巴命令总管赛门跟上,头也不回地与赛门搭著马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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