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目送编辑离开之后,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我心不在焉地走向车站。脚步轻快的人群来去匆匆,无论是谁都有急着要去的地方。

  果然大家都会回家吧。

  那是一个人独居的房间呢,还是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场所呢。

  妈妈也已经到家了吗。

  我想要原地蹲一会,感觉到恶心,脑袋刺啦啦的痛,什么也不想再思考。

  ——逃走了

  逃走?逃到哪里。比如说,向着电车线内一步跳下去?

  最初听说贵子女士是因为病情加重后去世的。但真实的情况是,她从医院的屋顶上一跃而下,这是我后来从父亲那里听说的。

  那种事情我根本不想知道,即使如此父亲还是如实地告诉了我。

  ――果然提前把白乃接过来是正确的。

  父亲苦笑着说了这样的话。我虽然不喜欢贵子女士,但果然还是更讨厌用那样的表情说那样话的父亲。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踉踉跄跄地走完了回家的路,打开玄关之后,白乃的运动鞋早已不见了。

  ——无可奈何。

  父亲的话像诅咒一样响起。

  指尖冷得发抖,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没有电话的我当然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明明我早该知道她终有一天会消失不见。

  我一直都持续着,从她的身边逃走。只要这样做就总有一天能够忘记。所以只要保持这个样子就好,我就这样重回平静的生活,这样就好。

  这样的想法仅仅过了一瞬,脑海里就被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的自己占据。

  「冷静一下……」

  要好好想一想她会去的地方。

  拍不出照片,她曾这样说过。

  也听她说去过很危险的战乱地区,我本以为那是年轻气盛的愚蠢行为。

  ――但说不定是我错了。

  她虽然没有生在那些战火交织民不聊生的地方,双亲也没有让她饥寒受迫、没有限制她的自由。

  但话说回来,我的家里对她来说也绝对称不上乐园。

  她被从亲生母亲身边带走,不得不住进我们家中。而在这个家里,她不得不服从我的无理取闹。

  ——无可奈何

  唯有照片能随白乃的心意截下这世界的一隅,但这世界本身却不会因此而发生改变。我想起一心一意举起相机,面向蝴蝶的尸体的她那幼小的身影。

  我把钱包和证件一股脑都塞到随身的背包里,随后又从家里飞奔出去。现在这个时间的话电车还赶得上,我乘上了西行的列车。

  是白乃主动离开的。

  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没有去找她的必要,我只需要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就好了。但我根本就做不到,不从家里跑出去找她这种事情。

  或许只是南辕北辙,但是只有开始行动情绪才能稍微安定下来。

  没有吃晚饭的时间,衣服还是碰面会时的那一身、妆也来不及卸,我靠着电车灰暗的玻璃,能看见自己疲惫的脸色映在上面。

  无论我逃到什么地方都死缠着我不放,即使化了妆也没法糊弄过去。这张脸与白乃无比相似。

  我静静地向着窗玻璃伸出手。

  在去医院和那个人见面之前,我就隐约意识到了。我和母亲长得一点也不像,母亲的眼角要更垂下去一些,眉毛也更浓,脸廓也是母亲要更加柔和,嘴唇也不像她那么有层次。

  那时母亲在旅馆里,已经意识到了我们之间刚做过了什么,和迟钝的父亲完全不同。

  即使没有被母亲明着说什么,我还是和白乃拉开了距离。我从老家搬了出去,开始一个人的独居生活。因为和都筑的婚约被毁掉,从那个充满尴尬的职场也辞职了。最初打一些零时工,后来逐渐经营起本就非常有兴趣的插画副业。

  就这样我们互相之间给予了对方自由。作为大人,踏上更成熟的道路。

  ……我本以为是这样的。

  这肌肤好像还记得那夏夜湿润的空气,我闭上眼睛委身给电车的摇曳。

  我们都没能从那个夜晚逃离。

  ・

  小时候我以为只有非常厉害的大人才能够坐得起出租车,但是如今我知道连我这种程度的收入,只要想坐的话也是能坐得起的。

  「您一个人吗?」

  面对想要闲聊的司机,我朝他露出微笑但没有回答。

  我虽然一点也不厉害,但确实地成为了大人。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路边的树木近乎黑的看不清。就这样走了一阵,眼熟的旅馆出现在眼前。

  还有些担心要是我记错了该怎么办,也有已经停业了的可能性,但是那栋民宿依然好好地伫立在那里。那个时候就算不上是很新的建筑,现在看来已经相当老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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