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北原老师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被我这么一说,北原老师脸上困惑的神情更甚了。他那少有的丰富感情让我不由得笑了出来。从高中的时候开始,我就得到了北原老师数不清的帮助。对学生来说,老师就是无所不知的存在。
「你也差不多该改改“老师”这个称呼了。你已经是大人了」
「毕竟有些事情只能靠我自己想明白呢」
「当然,我会回答自己能回答上来的事情。不过还是你自己想明白了会更好」
北原老师合上书本,关掉了枕边的灯。
「晚安,晓海」
「晚安,老师」
我们会在睡觉前聊聊当天发生的事情,在一天即将走向结束的时候互道晚安,然后坠入梦乡,迎来下一个清晨。这就是我和北原老师会在寝室里做的事情。
我们夫妻之间将做爱给省略掉了。虽然结婚当晚姑且试了一下,但是气氛却尴尬得不得了,有种在和自己的朋友偷情的感觉,于是我们便商量着把做爱从互助会的明细规则中删除掉了。不过如果想要孩子的话,这件事情就得重新考虑一下了。
这些事情我们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我们显然不是正常的夫妻。虽然我们的婚姻并不是常人眼中的“美好姻缘”,但是我们在这种扭曲的关系中才终于得以开始安稳地呼吸。
要是被别人知道了的话,我们肯定又会被从群体中排斥在外吧。我以前很害怕那样的事情,可我现在觉得,就算被群体所排斥了,世界也不仅仅局限于这个小岛之上。
——自己去选择束缚住自己的那把锁。
就算没有结婚也好,就算没有工作也好,就算没有生儿育女也好,人都能自由地活下去。而就算人有再多的自由,也终究是隶属于某个群体的。
我和北原老师还有小结。
这个一家三口,就是我自己选择要隶属的群体。
我很自由,也很满足,可是我心中的那种失落究竟是为何呢。我会一直怀抱着这种失落直到何时呢。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只要我问了,就会有人告诉我答案。长大成人后的我必须要自己找到答案。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对了,明天就是二十六号了。
毫无脉络地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这件事情,将我的思绪搅得更乱了。
第二天,我驱车来到今治,把五件披肩用快递寄到东京的精品店里。上个月我交货的刺绣刚一摆上店面,就被预约抢购一空。店主拜托我能不能稍微多出一些货,可我现在也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只能拒绝掉。
寄完快递,我去了银行,往棹的账户里汇入四万块钱。辞职之后其实并不存在什么发薪日了,可是在二十六号给棹汇款已经变成了习惯而留存了下来。
我和棹已经分手七年了。我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也很害怕知道,因此从没有在网上搜过他的名字。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画漫画呢。他交到女朋友了吗。他结婚了吗。他会不会已经生儿育女了呢。我希望他能幸福,可是我又希望他能不幸。每个月的二十六号,我的心情都同湖中月一般摇摆不定。
「啊,抱歉」
我神色恍惚地走在停车场里,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迎面撞上。我一边道歉,一边朝对方点头致意,这时我却闻到了一阵甘甜的芳香。
——“Miss Dior”
那是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棹的母亲送给我的香水。
当时我被那华丽的香味给吓到了,可是棹却亲昵地蹭到了我的脖颈上。
——很适合你的。
十七岁时棹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近乎完美地重现了,这让我自己都有些惊讶。当时是夏天,天气很热,我们尽管满身大汗却也不愿分开,而是一直腻歪在一起。迄今为止,我一直都将那些记忆深埋在心底,可如今甚至能鲜明地回想起当时自己头上那个风铃发出的清脆响声。我呆立在了停车场里面。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有那般亲密和激烈的性爱了。我其实觉得这没什么,可是我才三十二岁,我对于那已然丧失之物的耀眼和艳丽而感到无比的错愕。一想到今后那枯燥干涸而又漫长的时间,我便突然间变得有些惊恐了起来。
「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来,面前是那个喷了“Miss Dior”香水的女孩子。
「你脸色好差,是不是贫血了?」
「谢谢,我没事」
她露出了担忧和疑惑的表情,我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那香甜而又华丽的香味仿佛要抓住我的衣领。我甚至有些害怕会不会被那香味给带回到十七岁的时候,只好匆忙道谢,逃跑般地回到了车上。早点回家去吧。回到那个我自己选择的地方,
开车的途中,手机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冒出来的备注“棹的妈妈”,着实把我给吓了一跳。由于还在开车没法接电话,我本打算到家之后再拨回去。可如果阿姨找我有事的话,她肯定还会再打过来。我这么想着,不知为何把车停在了路肩上。我一边告诫自己不要拨回去,手却背叛了大脑,给棹的母亲回拨了电话。
「阿姨你好,我是晓海」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耳边就响起了她呼喊我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突然间想起你了,就给你打电话了。你现在在哪?”
「我在今治」
“那很近嘛。你来我家坐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