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由于我还得回家做饭,只好拒绝。瞳子阿姨欲言又止,好像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地回了家。其实我也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去过自己的人生呢?
穿过那条连接着两座小岛间的桥梁时,我努力地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一旦自己的心产生了些许动摇,那么堆积在我心中的那名为不安的粉尘便会漫天飞舞。
技术也好、客户也罢,瞳子阿姨都破格地提出了想要把一切都让渡给我的想法。我知道,这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向我做出的道歉,因为她曾扭曲了我的人生。虽然瞳子阿姨没有特地说出口,但她自己也还是个现役的刺绣作家,她说想让我独立发展,还把资源和机遇都拱手相让于我。我很感谢瞳子阿姨,可是也正因为太过感谢,我反而无法回应她,我对这样的自己都感到气愤。
我回到家,做好晚饭之后便去叫母亲吃饭。可是我喊了好几声,她既不应声、也没有从被窝里出来。抑郁症有时候就像是海浪,时好时坏。我只能留下一句“如果你想吃饭的话就跟我说”,随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我想搬家」
我转过身去,母亲慢吞吞地从被窝里出来了。
「为什么?」
我回到房间里,跪在了她的床前。我凝望着低头沉默不语的母亲。
「我今天还挺精神的,就在院子里洒水」
「嗯」
「佐久间奶奶刚好路过,她说好久没看见我了还怪乐呵的,她还说你干了些不得了的事情」
母亲已经知道了我和幸多之间的那些事情吗。这破地方的风言风语传得也太快了。
「你已经没办法在这里结婚了吧?」
我低着头,强忍着不断向我袭来的深切绝望。
「嗯,没准吧」
岛上依旧单身的年轻男女本来就少,我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就和一个在岛上人尽皆知的名人交往,最后分手了。有些人猜测我和棹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漫画被腰斩了,甚至谣传棹的漫画事业已经戛然而止,我也没法跟着飞上枝头变凤凰。我本想着这一茬算是过去了,可是我又睡了岛上其他女孩子的男朋友。岛上肯定不会再有男人肯和我这个不检点的女人结婚了。
可是我到底哪儿“不检点”了呢?男人就算再怎么“不检点”,也还是处在挑选女人的位置上。可为什么唯独女人就要不断地贬值呢?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未来的道路也会越来越窄,终有一日走向尽头。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
「晓海,我们离开这座岛吧?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也会去工作的」
母亲要是真能去工作的话我倒是求之不得。可是她的状况时好时坏,循环往复下来,压根就指望不上。我也不能辞职。在摇摆不定之间,我甚至能预感到未来的自己抓不住瞳子阿姨向我垂下的那根救命稻草。
「抱歉,让你担心和难过了」
「不是的,我不是想要你道歉」
母亲哭了。我打心底里厌恶自己,居然把母亲给弄哭了。对于自己的渺小无力而绝望的我逃跑般地离开了房间。为什么我会这么的软弱无力呢。
我很想更加靠谱一点。想再多赚一点钱,想寻常地结婚生子,让母亲不再操心。在我悔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我也再一次认识到了棹究竟有多厉害。
为了那个疏于照顾自己的母亲,棹从初中开始就给家里的酒吧帮忙。在那些日子里他还实现了成为漫画原作者的梦想,不到二十岁只身闯荡东京,还给阿姨买了房子。我以前还说“不能她想要什么你就买什么”,现在想来我居然有脸对他说这种话。棹曾经做到过的事情,我连一件都做不到。
我给餐桌上的盘子全都盖上保鲜膜,往包里装上一瓶威士忌就离开了家。为了不重蹈覆辙,我这一次没有开车。我走在连路灯都没有的昏暗道路上,朝着附近的沙滩走去。
「井上?」
就在我刚准备走下防波堤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某人的声音。虽然因为天黑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是对方的声音和那袭飘荡在夜色中的白大褂还是让我认出了他是北原老师。
北原老师依旧骑着自行车。
「已经很晚了。去海边很危险的」
你跟我这个岛上的土著说些什么呢。
「低气压快来了,我很担心」
你担心的就只是海浪吗。
「我还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那个我也比较担心」
我感觉一阵不快,仿佛自己遭到了岛上所有人的监视。
「我不是在监视你,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老师你是会读心术吗?」
「很遗憾,我不会」
北原老师说着“我要是会的话就好了”,他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没管他,而是径直地走下了防波堤,老师则跟在我的身后。我们在沙滩边坐下,北原老师向我递来了一袋东西。虽然因为天黑看不太清,但里面装着的貌似是蛤蜊。北原老师说那是学生的父母送的。
「蛤蜊对宿醉很有效」
我本想说“你是在挖苦我吗”,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谢谢你的关心」
「没事的,不客气」
「但我不会和老师你睡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