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说着社交辞令,故作轻松地挂断电话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抬起头来,缓缓地左右摇摆着脑袋。再过一阵街道就会被夜色吞没,我朝着前方那家在搞酒水促销的酒吧走去。酒精能让四周的杂音顺畅地流淌而过,同时也会让我的感情变得低落。我想要尽快地喝醉,因此一进店就点了一杯威士忌。
「今天心情不太好?」
已经熟络起来的老板把玻璃杯放到了我的面前。
「没什么好不好的。每天都一样」
「平凡且平稳,这就是幸福」
和老板闲聊着的过程中,我很快就喝完了第一杯,便将杯子推向了柜台。老板和我很熟,也没问我什么,便给我再倒了一杯。
「这么说来,你觉不觉得,自己十来岁时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是特别的」
老板用双手撑着柜台,饶有兴趣地探出了身子。
前些天,老板貌似找到了他高中时期女朋友的脸书。虽然本来没打算联系对方,但是在喝得醉醺醺的下班路上,还是借着酒劲给人家发了信息。
「你能懂这种感受吗?」
我点了点头。因为我也已经趁着醉意给晓海发了好几条信息。“你在做什么”“最近怎么样”“没有烦心事吧”“能见一面吗”“我好想你”“哪怕见一次也行”
「也许这就是男人特有的诅咒吧。可是女人对这种事情一般都烦得不得了」
老板叹息着说自己好寂寞,我也只好随便地说些什么应付他,顺带着想了想那个名叫“初恋女友”的诅咒,它总是在无意识间淡然地留存在心里,我对它的处理方式也如同是旧伤一般。
每个月的26号,我都会想很多,喝很多。当我走出酒吧门口的时候,我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我撞到了几个人,只好坐在护栏上稍作歇息。可是由于存折还插在屁股的口袋里,咯得我生疼,我只好把它给抽了出来。税务师给我发来了信息,我没怎么认真看就给关掉了。什么交税什么资产管理,对于我这个醉汉来说不过是麻烦的数字罗列。自从我的存款超过一定数额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关心过余额有多少了。我想看的数字只有那么一个。
“井上晓海 汇入 35000”
我坐在护栏上,前倾着身子翻阅着存折。
还好。还剩下一百九十五万日元,晓海还要还五十六个月,还有四年零八个月。在这期间,我们依旧连接在一起。可是四年之后呢?我要怎么办?我会怎么样?
不知为何,我甚至笑了出来。这么大一个人居然只靠着一段小小的汇款数字活着,真是蠢到家了。我一定很蠢吧。可是我真的好寂寞。我好想被别人所需要。就算那不是爱也可以。每当我这样想到时,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永远都是晓海的面容。这样的痛苦究竟还要重复多久呢。
我开始给晓海发信息。我心中有一个冷静的自己告诉我说不要这样做。我也知道等明天酒醒之后心情一定会糟糕得无以复加,可我还是停不下来,也许这就是诅咒的力量。
「你能还我四万吗」
按下发送按钮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后,一股名为后悔的惊涛骇浪便朝着我汹涌地袭来。这可不行,太卑劣了。我的醉意顿时开始清醒。要赶快把消息给撤回才行,要赶快。可是在我心焦气躁的时候,信息已经被晓海标上了已读。
「抱歉,下个月开始还你四万」
面对晓海这条时隔数年的回信,我顿时凝固了,从头顶一直麻痹到了指尖。我那些极为丢人的想要和好的信息被她给全部无视,可是和钱有关的信息却得到了秒回。晓海还是我所熟悉的那个较真的女孩。对于她的未曾有变,我感受到了安心,也对于自己卑劣地利用了她这一点而不禁发笑。我笑着笑着,感觉自己被夜晚那一片漆黑的大海所渐渐吞没。我想尽办法,想要浮上海面,可是我却不知道要往哪里游才是正确的方向。我只能拼命地挣扎,胡乱地用指尖打字。
「开玩笑的,你还好吗?」
我极为勉强地发出了这条消息,希望晓海能把刚才的那句话当做是我的一个玩笑。可是她已经没有再给信息标上已读了。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在我数数的同时,我的鼻子深处也开始发酸,为了忍住眼泪,我反射性地吐出了唾沫。走在我身旁的女人被吓得踮起了脚,她身旁的男人则看着我咂了咂嘴。他脸上轻蔑的神色很是明显。我低下头,毫无意义地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流于形式的笑容,然后轻轻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
——你知道吗,晓海。
我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卑劣到极致的男人。我缓缓抬起自己低垂的头颅,仰望夜空,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一道愿意为我闪烁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