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呢,操。
我粗鲁地把杂志塞了回去,离开了便利店。给尚人打电话他也还是不接。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肯接电话啊,我们不是搭档吗?我甚至开始对尚人生起了气。
事态迅速恶化,尚人中午就上了推特的热搜。只要搜索尚人和我的名字,或是漫画的名字,就会冒出来一堆关联词,例如“性侵”“逮捕”“未成年”“同性恋”。漫画的核心粉丝圈层往往和社交媒体的亲和性极高,我只能呆呆地望着我们在网络上被群起而攻之。
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驱使下,我关紧了房间里的窗帘,开始猛喝威士忌。刚开始我还会用水兑着喝,可是喝到一半就变成纯饮了。我想尽快喝醉,而这种喝法也是久违了。我很在意事情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可是我却因为害怕而不敢看手机。我就和那天的尚人一样,在昏暗的房间里喝闷酒。
这时,有人给我发来了信息。
——晓海?
看了一眼却是二阶堂小姐。
「虽然觉得这种时候打扰您不太好,但是实在有些在意所以给您发来了信息」
「您方便的话要不出去喝一杯?等您有空了联系我就好」
二阶堂小姐的信息里没有什么浮夸的言辞,简短的句子让我很是安心。
「谢谢你。我已经在喝了」
「您有这个意思的话那我过去和您一起喝。我给您带一瓶很不错的酒」
「你平时都喝些什么?」
「虽然我什么都能喝,但还是喜欢喝清酒」
通过和二阶堂小姐断断续续的聊天,当天我算是勉强维持住了自己,没有崩溃。
网络上对我们的攻击不仅没有中止,到了第二天反而愈演愈烈。有人以大道理作为武器攻击他人,玩得不亦乐乎,有人将矛头从尚人转移到了全体男性身上,有人针对LGBT群体口诛笔伐,有人则是对流行的话题趋之若鹜,四面八方的人都往这团火里添了一把柴。
虽然这些都在我的预想范围之内,但是看到那张在夜总会的VIP室里偷拍的照片流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惊讶得不得了。当时我们在庆祝漫画第一次在发行前就确定了加印。植木先生喝得酩酊大醉、泪眼婆娑,而我和尚人则摆出一副怪异的表情举起了装满香槟的杯子。那张照片没有拍下一丝一毫我们三人艰苦奋斗不断堆积而起的珍贵之物,上面只有一个得意忘形的愚蠢的年轻人。而最让我受伤的事情,则是出卖这张照片的人是当时某位在场的朋友。
年底,连载我们漫画的杂志官网上刊登了一封道歉信。由于无论写些什么,都会成为人们口诛笔伐的对象,因此道歉信里没有写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是简单地对本次事件给读者们造成了不快而道歉,以及宣布我们的漫画结束连载。在官网色彩缤纷的主页中,唯独那封道歉信是一片白茫茫。给人一种“到此结束”的感觉。
社交媒体上的狂欢到达了顶峰,充斥着各类居高临下的言论。“考虑到受害者的心情,终止连载是正确的判断”“我们绝对不能容忍性犯罪”。
我和植木先生一起去了尚人的公寓。虽然按门铃还是没有人应,但是这一次用备用钥匙打开门之后,我们找到了尚人。他已经憔悴得判若两人,房间里也是一片狼借。
「你有好好吃饭吗?」
「尚人,我给你熬碗粥?」
我们和他说话,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尚人,振作起来。没事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编辑部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过阵子我们再来想想新连载的点子吧」
「对啊,我也还有想要创作的故事,没有你的话可就画不成漫画了」
尚人一言不发。植木先生还要和其他的作家老师商讨,所以就先回公司了。虽然我自己没有什么事情要干,但我还是跟着植木先生一起离开了尚人家。在尚人面前我算是勉强忍住了,可我自己也已经濒临极限了。
「下个月底准备出版的第十五卷,现在怎么处理」
我在回车站的路上向植木先生问道。
「……抱歉,不能出版了」
植木先生的回答也很是艰难。
「那已经出版了的呢?」
「在市面上流通的漫画不作处理」
虽然不至于要回收,可是卖完之后就不会再有了,也就是说我们的漫画绝版了。电子书也跟着停止了发布,我和尚人的漫画将会慢慢地消失在世上。
「关于这次的事情,社会上对你还是总体抱有同情的态度」
——所以呢?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找一个新的搭档」
——我不想。
「我会等尚人的」
植木先生沉默了。他走到我的身旁,面露难色。
「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尚人现在暂时没办法在公众上露面。在这期间,你还是应该充实自己的职业生涯,等到尚人回归之后你们再重新组成搭档」
「真有这么好办吗」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不理解」
我和尚人从高中开始一直并肩走到了现在,我有时候想不出点子,有时候想出了点子也是一塌糊涂。尚人同样也是如此。我们并肩走过了将近十年。正是因为尚人我们才能走到今天,哪有这么简单就找到他的替代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