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很不利的。所以只能选择自己手上最不能舍弃的那张牌了」
晓海皱起了眉头,她盯着我,垂头丧气中透露着放弃的神色。
「……我现在」
话说到一半,晓海便沉默了。我静静地等着她。
「我现在可能还是想先离开这座岛。我已经不想再成为岛上风言风语的中心了」
晓海父亲为了说服双方的亲戚姑且回了一趟家,可是他一周里的大半时间都是在瞳子阿姨家度过的。晓海家的事情在岛上已经人尽皆知,被旁人投以同情可怜的目光想必非常难受。我很清楚那种如同被一双黏糊糊的手所触碰般的不快。
「可是高中毕业的话也没有择业的能力」
「你有什么想做的工作吗」
「我还不知道。所以我不想失去选择的自由」
「过后参加大学入学资格考试不就好了吗」
「说得倒是简单」
晓海弯起了自己搭在沙滩上的腿,抱着膝盖蹲坐着,瑟缩着身子。
「……我想做刺绣」
「刺绣?」
「就是瞳子阿姨做的那种高级定制刺绣。通过钩针将珠子还有亮片给绣在布料上,它们漂亮得像是一场梦,就连巴黎时装周上也会用到。我发现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世界存在,惊讶得不得了,唯有做刺绣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能去到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这个词给我的心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即便只是暂时的也好,也能从苦痛的现实中得到逃离。前往某个并不存在于此的世界的手段,对我来说那是故事,对晓海来说,也许那就是刺绣。
「你想当专业的刺绣作家吗」
晓海惊讶地望向了我。
「怎么可能,我只是喜欢而已。当不成专业人士的」
「喜欢的话努力去做不就好了」
「不行的,我打死也没法跟我妈开口。我现在也是瞒着她在偷偷做」
不仅抢走我老公,就连我女儿都要抢走——再怎么说也确实有点太过痛苦了。
「你来我家做呗?」
「唉?」
「刺绣。虽然可能比较麻烦,但是总比被你妈发现了要好吧」
「在你家做吗?可以吗?」
「我自己也得画漫画,没事的」
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我创作的时候,旁人的存在只是一种阻碍。但如果那个人是晓海的话,我想应该没问题。至于去探究原因为何,就有些太过羞耻了。
「谢谢。我会拿些休息时吃的零食当作回报的」
「怎么又是零食啊」
「你不吃?」
「吃。我想吃瞳子阿姨家那种柠檬蛋糕」
「你爱吃甜的吗?」
「我来到这里之后,偶尔会很想吃甜食」
「毕竟没有蛋糕店呢。不过今治那边有,下次一起去呗?」
「去吃美仕唐纳滋,我还想吃点好吃的拉面」(注:美仕唐纳滋是日本著名的甜甜圈连锁品牌)
「那干脆去广岛好了。尾道拉面很有名的。还有八朔橘大福」
「大福必须是草莓味的」
我们明明是在聊未来,可是话题却不知不觉就跑偏到了吃的上面。
不可思议的是,我和晓海有聊不完的话题。父母、未来、自己,我们的对话不是扯远就是跑偏,因此所有话题都会半途而废。我们的关系就如同是被小偷大肆搜刮之后,抽屉都全部敞开着的房间。和晓海聊天是那么的心情愉悦,我们再怎么聊都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因此又会让人想再聊下去。
「差不多该回家了」
晓海站起身来。我其实还想和她再多聊一会儿,可是晓海母亲会说三道四,因此只能作罢。因为那个不回家的丈夫,晓海母亲更加地依赖自己的女儿了。
梅雨已逝,夏日将至。我和晓海坐在同一辆自行车上,在初夏的暮色中前进。我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后座。橘色的太阳在水平线的彼端不断下沉,沿着海岸线往左拐,我家就在那条由小型食品店和杂货店所构成的商店街的角落里,可是今天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平时这个点店铺的招牌已经开灯了,可现在却一片漆黑。
「不知道我妈是不是出去约会了。那家伙眼里面是真的只有男人啊」
就在我下车的那一瞬间,店铺的玻璃窗突然间由里向外地碎裂了。晓海被吓得惨叫了一声。卡拉OK用的麦克风在柏油马路上翻滚着,看起来是从店里面扔出来的。我疑惑地冲进店里,发现母亲瘫倒在只有间接照明的昏暗地板上,那急促的呼吸声也让我意识到她正在流泪。
——果然,又是那样。
她那湿漉漉的啜泣声从毛孔中渗入我的身体,让湿气沾染了我的全身,变得无比沉重。我慢吞吞地靠近母亲,向她问道“妈,你没事吧”。
「……棹」
母亲抬起了头。她的眼线和睫毛都已经被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瘫倒在地上的母亲仰望着自己的这一构图,我永远都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