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诀的天空苍蓝而遥远。
他抬起手,柔和的日光从他张开的五指间透过。
在两耳中清晰回荡着的,是人的怒吼、盾与矛碰撞的金属声、高傲而残暴的兽的嘶鸣还有生命相互斗争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涂在手臂擦伤处的软膏的刺鼻气味,传入他的鼻腔。
留恋昨日般毫无变化的身体。
厚颜无耻地存续着的世界。
哈罗斯,这不知被谁赋名的世界,维持着它的形态。
「团长」
那么,无形的东西呢?
是灵魂吗?
他曾被教导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若他遵守了的话,或许他的灵魂——就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有人再次呼唤他的名字。
他的灵魂被带回了这个世界。
「米卡多团长。赫米娅副团长的军队看来处于劣势。」
如长满青苔的岩石般厚重的声音,将他逐渐被蓝天吸走的灵魂带回了身体中。一股起床气般的郁闷感涌上心头。
「……」
他放下遮住刺眼阳光的手,默默地指向前方。
那里存在着的是不容质疑的现实,至少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日常生活。
在只长着寥寥几颗枯树的荒野中,回响着手持剑与矛的士兵们的怒吼与悲鸣。手持盾牌的步兵们想要攻入敌军的防线,却被乘着巨大骑兽的长矛兵们反过来瓦解了攻势。
「传令给赫米娅。」
他指向正以两千步兵和少量骑兵对抗着三千名敌军的部队,下达了命令。
「让步兵从左侧推进,骑兵则从右侧进攻敌军侧翼。」
他那比战场上一切声音都更加冷彻的声音,投射在小山丘上。
此人为米卡多·卡瓦莱蒂男爵。年仅十七岁,就被赋予这个爵位与负责守卫边境的边境第三骑士团团长的职位,在他的祖国也是相当少见的。
他身着的铁丝缝制的皮甲与普通士兵的配给品相同。但在圆筒形军帽上垂着一条代表指挥官的红丝带,胸前贴着荆棘与长矛组合而成的卡瓦莱蒂家家徽。他喜欢在战斗时轻装上阵,唯独那把金属件固定在鞍上的大型突击枪能让人感觉到重量感。
驮起米卡多和那把与他等长的突击枪的,是一只〝兽〟。
算上长长的尾巴在内,兽的体长差不多是米卡多的三倍。它的脑袋上长着一对眼睛,生着杂食种的尖牙,比人的脑袋要大上许多。其躯干表面覆盖着坚硬的角质层,踏着大地的四肢却又十分柔软。
米卡多所骑的兽,是这个世界上的骑乘泛用种——拉丝种。
但是作为米卡多的伙伴,被唤做路普的兽,与驰骋在战场上的骑兵们所骑的泛用种有所不同。它身着经过高级染色的衣物,装备着由一流匠人打造的特制鞍。
「再次传令给赫米娅副团长。让步兵从左侧推进,骑兵则从右侧进攻敌军侧翼。」
米卡多的身边只有两位近卫。
虽然两人都是骑乘拉丝种的骑兵,但是他们的样子却截然不同。
「『漂泊吧、诞生吧』……
戴着如花朵般巨大帽子的少女——不、少年正暗自吟唱着。在这粗暴的士兵们奋战的战场上,他却有着一副格格不入的天真面孔。他那身着飘逸的服装,柔唇微启的模样,甚至有一种蛊惑人心的色气感。
少年刚要举起手中的杖,却被另一位身强力壮的近卫打断了。
「慢着,副团长开始行动了。」
那是一个长着白色络腮胡的老骑士。他那连睫毛都已发白的双眼紧闭着,但脸却直直的朝着军队所在的方向。
正如白胡子部下所言,米卡多眼前的两千人部队开始行动。
固守本阵左侧面的步兵开始向前推进,同时少数骑兵从反方向攻入敌军阵中。──即,正如米卡多指示一般。
「真想问问你,在发什么呆啊。这次战斗结束后,团长恐怕又要被赫米娅副团长说教半天了吧。哇哈哈。」
「费吉尤先生,别这么说……」
矮小的少年责备他道,但他并没有住口的意思。
「说真的,在普拉希丽琪亚国母殿下去世之后,都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了。正是因为失去了『慈母之兽』的庇护,我们才会陷入随时可能被他国侵略的危机中。」
米卡多皱了一下眉头。
「费吉尤先生!」
「哇哈哈,这样就给副团长省事了。她要是想说教的话,我就告诉她,团长已经被本费吉尤责备过了,所以说教时间可以减半。」
「普拉希丽琪亚大人去世与否,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米卡多面不改色地说道。他再次向着天空抬起一只手。
「对于这个世界也是。人也好,兽也好,没有任何改变。」
一代代的人和兽诞生、斗争、然后归于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