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年跟堂哥们去祭典时,尚哉已经亲眼确认过了。悬挂在祭典会场的灯笼当中,完全没有跟那天晚上一样的蓝色灯笼。
高槻十分好奇地点点头,却没有做笔记,可能是因为没必要吧。
「你在报告中没有提到参加祭典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当时也加入盆舞的行列,一直待到早上吗?」
「啊,不……我没有一起跳。那个……只是在外围观看而已。而且等回过神来就已经早上了,不知何时回到被窝里,所以才怀疑是不是一场梦。」
「这样啊,这种状况很常见呢。不过──应该有某些理由让你觉得『那可能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的亲身体验』吧?」
听到高槻的疑问,尚哉顿时答不上来。
高槻彷佛逮住这个机会般再次提出问题。
「如果你只觉得是一场梦,应该就不会把这个故事写进报告里了,所以有某些因素让你知道那不是梦,有某个可以证明参加过深夜祭典的证据。那是什么?你到底是用什么依据判断那不是梦?」
尚哉心想,他真的很敏锐,不愧是头脑聪明的人。
……可以坦承到什么程度呢?
为了掩饰刚才没有立刻回答的窘样,尚哉将手上的杯子凑到嘴边,慎重地考虑起来。只要忽略杯子上的迷幻艺术大佛图案,咖啡本身的味道其实还不错。
如果照实搬出那天晚上的遭遇,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而且,既然要提到那天晚上的事,势必会说到耳朵的问题,但这种事更不会有人相信了。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于是尚哉放下杯子开口说道:
「醒来的时候,发现睡衣上沾着草叶。发烧以后我一直在睡觉,除非半夜自己跑出去,否则不会沾到草叶。所以才觉得『啊啊,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他没有说谎,事实的确如此──当然,让尚哉判断不是在做梦的理由可不只有这一点。
「是吗……」
听尚哉这么说,高槻陷入沉思般稍稍垂下视线,一手轻轻摸着下颚。
随后,再度问道:
「你说跳盆舞的人全都戴着面具吧……那你呢?难道当时也戴着面具吗?」
「你怎么知道?」
「我猜就是因为你也戴着面具,才能参加那场祭典。」
高槻这么说。
「我认为,那可能是亡者的祭典。」
「亡者……」
「盆舞原本的意义,就是在中元时节供养回到阳间的亡者和精灵。每个地区的习俗不同,人们会用面具、斗笠或头巾遮住脸庞跳盆舞。比较有力的说法是,这么做是为了让从阴间归来的亡者们可以混入舞群当中不被发现。只有亡者和生者共舞的这段时间,彼此才能毫无隔阂地一同享乐──另外也有被亡者看到长相,就会被带往阴间的说法。」
听了高槻这番话,一股冷冽的寒意窜过尚哉的胸口。
──糟糕,已经被发现了。
耳朵深处再次浮现出祖父当时的声音。
为了挥去那股声音,尚哉开口向高槻提问:
「老师,蓝色灯笼有什么含意吗?」
「蓝色灯笼本身到处都有,只是,既然你们那边的祭典一般不会使用,那就一定具有某种意义──对了,根据『蓝色』这个颜色,我会联想到江户时代在百物语中使用的青行灯。」
「行灯?」
「没错。江户时代掀起一阵怪谈风潮,讲述鬼故事的百物语游戏似乎非常流行,游戏中所用的便是糊上蓝纸的行灯。在宽文六年出版的《伽婢子》这本书中也提到『谈论鬼怪,鬼怪自来』,并记载了当时的百物语玩法。」
说完,高槻再次露出凝视半空中的眼神。
「『百物语有其步骤。在月色昏暗的夜晚点燃行灯,将其灯糊上蓝纸,再点燃百支灯芯。每说一个故事,就要拔去一根灯芯,届时席间逐渐昏暗,蓝纸幽光映照其中,过程可谓惊险刺激』──换句话说,要在月色昏暗的夜里点燃青行灯和一百支灯芯,每说完一个怪谈就要抽掉一支灯芯,营造出逐渐幽暗的气氛,并以此为乐。我很好奇为什么过程中要刻意使用蓝色这个颜色,或许当时的人对蓝色带有通往异界的印象吧。」
「异界……」
「对阳间来说就是阴间,或者也可以泛指相对于人类居住的世界,也就是非人类的栖所。深町同学过去参加的一定就是那种祭典,但不知道在场的是否全都是亡者,还是亡者与生者戴着面具互不相识?往后若有机会,真想亲临现场问个清楚。」
高槻的双眼像孩子般充满了兴奋与期待,说完后又把装着热可可的杯子拿到嘴边。
随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杯子移开嘴唇,看着尚哉说:
「对了,最后再让我问个问题──你在那场祭典有吃什么或喝什么吗?」
尚哉的肩膀差点吓得一震,但应该勉强忍下来了。
他隔着眼镜回望高槻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不论去什么地方,吃下当地的食物后,就代表变成了当地的共同体。《古事记》中提到的『黄泉户吃』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概念。伊邪那美吃了黄泉之国的食物,就成了黄泉之国的人民。如果你在亡者的祭典中,受人鼓吹后真的吃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