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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的能剧表演美丽得令人害怕。
能乐在漫长岁月中吸尽名家姓命,它代代相传、不断打磨,而我亲眼见到了能乐所追逐的终极境界。舞台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生命,优雅地流淌。即便是没有意义的虚无动作,也都保持着虚无的状态,与舞台完美地协调在一起。
我回想起了过去,以前我们一家人曾经一起去看过能乐表演,当时的我为何会嚎啕大哭呢?
因为主演死在了舞台上。
她的心脏突然间停止了跳动。
经由一个被称作“贵人口”的出入口,那个精疲力尽、瘫软下来的主演被悄咪咪地从这个平时很少会用到的门口抬了出去。舞台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被称为“后见”的场控接替了主演,将表演继续了下去。能乐是一个赌上自己性命的舞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中断。一家人里只有我意识到主演死去了,因此我嚎啕大哭。我很害怕死亡,更加害怕这个就算死了人也没有被叫停的表演。
——如今,我眼前的这个主演,也已死去。
死去了的她依旧美丽地舞动着。
主演脸上戴着和母亲相同的能面——这时,我看见了母亲的脸,母亲隔开了自己的乳房,将宝物藏在里面,她穿过走廊,消失在了舞台后方。
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唯独柴火燃烧爆裂的声音回响在耳边。我听见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我回过神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刚才我一直屏住了呼吸。面前的舞台已经空无一人。
我从正面的楼梯登上舞台,追赶母亲。当我的脚踏进走廊的那一刻时——
能剧中,主舞台被认为是“现世”,而舞台后方被认为是“幽界”。而在两者的夹缝中,我居然漂浮了起来,距离地面大概三厘米。在我肚子里翻滚的那块石头也失去了它的重量。我没法好好地走路,姿势滑稽得像是某只猫型机器人。我行走的方式也和能剧演员如出一辙。
“小麦,你知道吗?接下来你将前往一个十分可怕的地方。那是一个几乎由黑暗与暴力所构成的世界——”
我进入了“幽界”之中。
5
……幽界显现出了手术室的模样。
身穿手术服的人们站在手术台前忙个不停。他们的脚下不断发出啪嗒啪嗒的水声,地板上也有一滩海水。显示器上的波形看起来像是心电图和血压,人工呼吸器具和麻醉器具之类的器械琳琅满目,手术室里回荡着刺耳的电子声。
而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母亲。
由于她戴着氧气面罩和手术帽,我没能一下子认出来,可那个人无疑就是母亲。我仔细端详着,发现手术台上的母亲还很年轻,她的肌肤依旧紧绷,脸上也没有斑点。
一块帘状物如同被子一般盖在母亲身上,唯独腹部的位置开着一个大洞,母亲圆滚滚的肚子从洞里露了出来。
我顿时意识到,这是当年的那场剖腹产。
「手术刀」
我别过了脸。
随着刀片的划过,手术室里警铃大响。
「准备输血!」
「婴儿没有呼吸!」
满身血污的婴儿被医生们抱在怀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想,那个婴儿就是我。
我跨越了时间的阻隔,来到了自己出生的那个瞬间。
我惊恐地接连后退。
一阵女人的哭声从我的脚边传来。
我低下头,才发现化作镜子的水面中倒映着我自己的脸。
毕加索的《哭泣的女人》。
那是我无法鼓起勇气出门上班、在家里又哭又吐、变成立体主义的脸庞。如同油画般的大滴蓝色眼泪从我的眼中不断滑落。镜中的我怀里还抱着那个没有呼吸的婴儿。
世界顿时颠倒了过来。
我变成了镜子里面的那个我。
我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立体主义般的蓝色将我吞噬,我抱着那个如腌菜石般冰冷的婴儿,她正在不断地融化,蓝色的颜料从她的肚子里一滴一滴地落下。
婴儿依旧没有呼吸。
她的体温逐渐冰冷了下来。
我,就要死了……
「给我!」
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抬起头来,躺在手术台上的能面朝着我伸出了手。
刚才那块帘状物已经没有盖在母亲的肚子上了,而是盖在了她的右边乳房上,那里开了一个血淋淋的洞。就像能剧《海士》那样,母亲的乳房下方被割开了,血流如注。
“时间会在那里失去它的脊梁,因果都会如同炖烂了的肉一般融化”——
我想,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同样来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她来到了这个现实与梦境中的夹缝,用力地拍打我的屁股,费尽全力让我开始了呼吸。
我的心中突然间闪过了一个“如果”。
如果,我不把怀里的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