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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已经失踪三天了。
父亲和哥哥都没去上班,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可是依旧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人知道母亲究竟去了哪里。
我暂时住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火灾过后,浴缸底部积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灰烬。那是床垫和无辜的小羊玩偶们燃烧过后的产物。不幸中的万幸是隔音室以及电子器械都没有被烧毁,调整一下就能重新开播了。可是我已经动弹不得。
我失去了母亲。
很大程度上,这是我自己的问题。那个时候我其实应该舍弃掉一切,自己走出家门,凭借自己的力量和双腿找到母亲。可是我却没能做到,而这也导致了致命性的后果,我失去了母亲。而失去了的东西便再也无可挽回,就如同已经被烧成灰的绵羊布偶不可能死而复生那样。
就在这段时间里,战争在遥远的国度里打响了。(注:俄乌战争)
我在昏暗的房间里独自看着新闻。人类又一次开始了战争,我的心情很是低落,有种误闯进异世界般的感觉。我沿着梦里那本不存在的楼梯渐渐下到黑暗深处,在做出一个错误的选择之后,我失去了母亲,来到了一个充满了硝烟与战火的世界。
砰!
砰!
砰!
凌晨两点,我因为呼吸困难而醒来,只好前往浴室。
我呆立在那片黑暗之中,浴室里依旧弥漫着烧焦的臭味。
胸口处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我面对镜子,解开了睡衣的纽扣,我的胸部有一个漆黑的空洞。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那里同样也有一个洞。每当受伤,我的身躯都会变得坑坑洼洼,满目疮痍。我毫不介怀那些焦黑色的污垢,躺进了浴缸里面。陶瓷冷得让我害怕,令人冻僵般的寒气从我身体的空洞中侵入。
那块肾脏形状的腌菜石在我的肚子里翻腾着。
无声——沉默。
既没有蝉鸣声,也没有心跳声。
中午看到的新闻说世界由于新冠而被进一步地隔绝,我们必须要逐渐找回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可这和我是完全无关的事情。我甚至已经被“隔绝”所隔绝。
在那寂静深处,我听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战火纷飞声。硝烟和火光在我的眼中闪过,那是一个奇妙的战场。“稻草人”们肆意地乱入、厮杀。战场上没有一副属于人的面容,而战争本身也不是一副女人的面容,战争不存在面容。
很快,战火声也消失了。我的血管中流淌着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没有任何温度的黑暗。
我突然间领悟到了些什么。
一切皆空。
人生皆空。
我们生于黑暗,也终归于黑暗。
我们无法拥有任何东西,而在最后也会失去所有。
玩捉迷藏的时候,我总是很害怕,我害怕要是一直没有人能找到我该怎么办,我害怕得不得了。黑暗如同一片小小的漆黑海洋,将我完全吞没。
可行将就木之时,无论是谁都必须要面临这样的痛苦。
既然人生是如此没有意义,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度过一个又一个如此恐怖的夜晚呢。为什么要忍受一个又一个难以入眠的黑夜呢?
遥远的国度发生了战争,睡不着觉的人又多了很多。一想到那些和我一样难以入睡的人,我的眼中便泛起了泪光。很痛苦吧,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定很痛苦吧。如果这世界从来都不曾存在失眠该有多好呢。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安心睡觉,希望所有人都能做一个温暖而开心的美梦,在微笑中坠入梦乡——
我拿起手柄,把隔音室放了下来。然后按下L键把照明打开,按下开始键启动电脑。
黑杜蔷薇再次开始了直播。尽管已经是凌晨两点,可观众们却迅速地涌进了直播间里。有好多好多睡不着觉的人都在等着我。我在恍惚中开始了ASMR直播。
“没事的”黑杜蔷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制造出令人舒适的声音。让大家能够渐渐地安稳入睡——
看到观众们发来的弹幕,我的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
“我最近一直失眠,辛苦得不得了,不过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谢谢薇宝!”
眼泪从我的脸上滑落,好似决堤。
看到大家能睡个好觉,我开心得不得了。
为了能让大家好好睡觉,无论一天花上多少时间都是值得的。我可以持续地去努力、去祈祷。
在眼泪扑簌流下之时,我突然释怀地笑了。
原来,就算没有意义也好,也能坦然地活着不是吗。
我一晚上没合眼,迎来了朝霞。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
我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些由透明水晶所制成的骨头四处散落,可是此刻它们都归结到了同一个地方。我眼中的泥土纷纷剥落,世界的分辨率顿时提升了一大截。光滑的指甲上那若隐若现的粗糙、脚背上那凸起的纤细蓝色血管,所有东西在我眼中都清晰地显现出来。浴缸变成了全新的浴缸,花洒喷头也变成了全新的花洒喷头。就像是给面包超人换了一张新的脸那样。潜藏于万物之中、有着厉害本领的奶油子妹妹在一瞬间便完成了这一切。(注:奶油子妹妹是《面包超人》中的配角)
我从浴缸里出来,望向了镜子。我的脸上沾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