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失去了正常的睡眠。
我时常在睡梦中误闯进一些可怕的地方。就像是沿着家中本不存在的楼梯,逐渐下到黑暗的最深处,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如同溺亡在一片幽暗的海洋中。可是当我醒来,那些记忆却完全消失,使我溺亡的地方不过是洗手盆里小小的一滩积水,我的记忆遭到了篡改,被怪异地矮小化了。
母亲的脸上一直都戴着能面,她一如既往地过着和之前别无二致的生活。当然她也没有再朝我大吼大叫地发火,而这更加使我感到惊悚。
“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可能就没法当你妈了”
那句令人无比恐惧的话语沾染进了客厅榻榻米的缝隙中,一点一点地渗透出了痕迹。
休息日,我为了寻求一个逃避之所,来到了哥哥的房间。
哥哥正盘腿坐着,他用手机看着动画片,还模仿着里面的人说话。
「真嗣……驾驶初号机……」
哥哥在看《新世纪福音战士》。我靠着他的后背坐了下来。
「哥……你觉不觉得咱妈最近很奇怪?」
哥哥没有回答,而是把动画又给倒回去,反反复复地听那句话。
「妈跟我说“该长大了”,可长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虽然哥哥正在做的事情幼稚得不得了,可是我却不可思议般地感受到了成熟。这是因为他早已进入社会参加工作了吗?还是因为他要和美代姐结婚了呢?可我觉得这二者都不太对。
「哥?」
「真嗣……乘上初号机……」
「真嗣……乘上初号机……」
「真嗣……乘上初号机……」
「你好烦」
「疼疼疼……」
我给了他一个妹妹手刀。看来哥哥并没有办法给我建议。
这天晚上,噩梦也将我折磨得不轻。我在一片黑暗的海洋中沉溺、挣扎,最后浑身是汗地醒来。我好似快要窒息,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我只能用力地抱紧绵羊玩偶。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间察觉到。
好像有人和我同处于黑暗之中。
我升起了隔音室。
外面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那是无比凄厉的嚎哭。
一个宽广壮硕的身影盘踞在浴室门口。
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她的身影在月夜里闪耀光辉。
——能面。
「妈……?」我的心中被悲伤所填满。「妈你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哭……?」
能面没有回答我,而是持续着那凄厉的嚎哭。
——我醒了过来。
清晨的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隔音室升了起来,可我睡觉的时候一直都是把它降下来的。
能面在深夜里痛哭的身姿浮现在我的眼中。那是一场梦吗?可是悲伤的感觉盘踞在我心中,如同一轮满月,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得。
17
二月下旬,能面说她身体很不舒服,于是和父亲一起去了医院检查。
我的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也许有些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为了让自己分心不再去想,我开始了直播。本来开开心心的闲聊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在一种类似于焦虑的感情驱使下,我播到一半就下播了。
“薇宝没事吧?”“不要勉强自己”“好好休息”——
观众们都担心地发来了弹幕。
可与此相反,时间的流逝却缓慢得令人害怕。窗外是冬日透明的阳光,麻雀哼唱着牧歌。我躺在浴缸里,心情还是得不到半分朦胧。有某些东西使我感到了致命般的不适,如同卡在顺滑啮合的齿轮之间的异物。
电话响了起来。
我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它冷得如同一块坚冰,让我的脖颈都起了淡淡的鸡皮疙瘩。
“小麦……”
电话那头是父亲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妈的胰脏里藏着有癌细胞。已经没办法做手术了,医生说最多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齿轮发出了阵阵怪声,随即再次转动了起来。可是它的运行方向已经发生了错位。命运的齿轮在错位中转动。父亲已经泣不成声……
“你妈一言不发地自己开车走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小麦,怎么办啊……”
父亲的语气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家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我惊恐地朝着门口跑去。车子停在车库里,那是今天早上父亲和母亲开出去的车。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大门被打开了。
我屏住了呼吸。
站在门口的是般若。
吊起的眼角。
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