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

  乔纳森是一只公鹦鹉

  总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没有生存价值。

  既然如此──我就该死。

  我满脑子都是自我厌恶的念头,在车站等电车的期间一直想着这件事,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一天下来说过几次「真的很抱歉」和「对不起」了。

  我在等末班车的人潮中不断反思自己的失败,心情十分沉重。

  明天又得去那个职场,那个让我老是挨骂、被丢东西、受尽嘲笑,连努力做出的成果都不被认同的地方。

  我好累。

  好想休息。

  什么都不想思考。

  月台传来广播,通知电车即将进站。

  我冲动地往前踏出一步。

  只要从这里跳下去,所有问题都会消失,至少可以不用再去那个地方了。非常简单,只要心一横踏出去就行了。

  可是等一下,要是我跳出去撞电车,电车当然会停驶,那就会给原本要搭车的许多人添麻烦。

  视情况而定,我也听说过有人被求偿电车停驶的损失。如果真有此事,这样死了以后也会给旁人添麻烦,那可不行。

  我用力踩稳脚尖,在最后一刻打消念头。

  既然都要死,就该尽其所能不造成他人困扰,这或许是自杀者该具备的最低限度的矜持。

  「对不起。」

  走进电车时,我再度道歉。

  回到家后,离下次的上班时间只剩短短几小时了。

  我好困。

  连更衣、卸妆和洗澡都懒得做。

  我在玄关脱下高跟鞋,同时把包包扔在地上,随随便便脱掉衣服后,往在房里等我的床铺一步一步走去。垃圾和没洗的衣服在脚边散乱一地,但我现在没力气也没时间整理。

  将绑好的头发松开,连内衣裤都脱个精光,最后将脸上的眼镜摘下后,我抓着眼镜直接扑在床上。

  要尽量休息久一点,就必须早点入睡,但我越想越睡不着。

  我辗转反侧,早晨逐步逼近,可我依旧难眠。

  彷佛被明天要挟般的时间继续流逝,让我心跳加速。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却又想起公司发生的事,使我难以喘息。

  我为什么老是给别人添麻烦?连自己都觉得可悲至极。

  结果今天的我依然心存懊悔,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一早我就被响个不停的手机通知声吓得弹起身子。

  我急忙确认,生怕是工作上的联络,结果是妈妈传来的,我才松了口气。妈妈传的讯息通常没有急迫性,我勉为其难地确认内容,结果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比如工作顺不顺利,有考虑结婚吗,邻居某某某家里生了第二个孙子,某某某的女儿得了什么大奖。

  最后补上一句「拜托你振作点」。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认真回覆了。

  妈妈从以前就很爱把「真丢脸」这句话挂在嘴边。

  她的所有评价都会归结成「丢不丢脸」这个标准。

  我无意归咎于此,但我对于「被别人嘲笑」这件事到了过度敏感的程度。

  为了逃离妈妈的监控,也想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我离开老家选择就职。

  但现在的我毫无出息,展开独立生活后,我才发现妈妈每天都把家事做得尽善尽美,我就只会上班下班。

  上班让我好忧郁,干脆辞职算了。

  可是如今这个时代,如果在大学毕业就进入的公司中途辞职,未必能顺利找到下个东家。没工作也会失去经济来源,根本活不下去。

  但我也没办法回老家,因为太丢脸了,连老家寄钱或东西来的时候都觉得可耻。

  一无是处的我,或许该从这个世上消失。

  我冲动地走进厨房。

  难得买了一整套,却因为没时间完全没用过的厨具整齐地排成一排,其中也有菜刀,于是我拿起菜刀反握。

  要生存就得工作,也需要花钱。

  但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我可以不再痛苦,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丧葬费用应该也能用存款解决。

  我将手上的菜刀抵在胸口准备施力,却忽然想到一件事。

  我现在的住处是承租物件,只要我在这个家里死了,不管是用什么方式了断都会给房东带来困扰,房仲也一样,邻居的心情也会很差吧。

  我对这个社会毫无贡献,虽然很丢脸,但这是事实。

  无法提供贡献的人,至少该努力让自己不扯后腿。

  我缓缓将手上的菜刀放回原位。

  但心中浮现的寻死决心却无法轻易消除。

  至少在最后一刻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完美收场吧。

  于是我开始拟定杀死自己的计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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