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五年前那场火灾发生后的事。
江间宗史努力从失去家人的悲伤当中振作。
许多不相干的人纷纷谴责这样的他。
发现大家都在谴责着某人,位于再外围的人们更是声势汹涌。谴责罪恶不需要道德良知,毫无顾虑与犹豫的这群人持续痛骂着,朝素昧平生的他扔石头。
那的确是一段艰辛的日子。
但宗史咬牙撑住了。
周遭的亲友守护了宗史。朋友与恋人都待在身边,为他张开保护伞,与他一同受到众人谴责,撑过这波看似无止无尽的攻击。然后──
……没错,宗史又错了。
他确实撑得住,却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持续承受下去。
无论是遭辱骂也好、被扔石头也罢,在那段时日里,朋友们的心神都渐渐耗竭,特别是他的恋人显然已衰弱不堪,形销骨立,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她已接近极限。而宗史甚至觉得她会被逼上绝路。
我们分手吧。看不下去的宗史说。
『尽管我并不是想跟小宗学长一样成为正义的一方……』
但她充耳不闻。
『既然小宗学长还在奋斗着,那我绝对要和学长站在一起。』
她如此主张,毫不让步。
明明那时放弃他的话就好了。
或是背叛他也行。
信赖及亲爱连系着宗史与女孩,紧密不离。
既然如此──宗史下定决心。
要是她与他们不放开这条救命绳索,他就自己斩断它。
坠入谷底的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宗史并非想怪罪到她身上。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全是他咎由自取。
再也不想重新经历这样的感受了,如此强烈企盼的他于是割舍一切,抛弃作为江间宗史被培育长大的二十一年,在接下来的人生里选择独自活下去。
不想再被谁珍视,或是珍视着谁了。他将这份彷佛诅咒的决心铭刻在自己身上,决定了生存的方式。
这是五年前那场火灾事故的后话始末。
◇
芳贺峰市的沿海地带,有着各式各样的观光景点。
如果想前往这些景点巡礼,导览手册上规划了一条以年轻人为客群的王道约会路线。穿越纯白而眩目的步道,以及飘散着海潮味的餐厅街后,有个祥和的海角喷水公园。
悲哀的现实是,这条王道约会路线不怎么受到观光客青睐。该怎么说呢?太平凡无奇了。若问「会不会想专程造访芳贺峰,来个双人散步行程?」往往会得到「有那个钱和时间的话会去其他地方」的答案。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令人忧喜参半的另一个现实是,这条王道约会路线对当地的年轻人来说算是相当方便,逛起来很轻松,气氛也还算不错,相较远行所花费的金额又很低。简直是太棒了。
因此,五年前,他们也常来到这里。
因此,这五年里,他一次都没有接近过这里。
江间宗史独自沐浴在晨光下,走在沿海的步道上。
蝉鸣喧嚣。
芳贺峰市是个沿海城镇,同时有着平缓的丘陵,市区内几乎所有地方都能俯瞰湛蓝大海。明明身处看得到海的城镇,他却一直与海保持着距离。
这里有着多如山高的回忆。
眩目耀眼,而且属于他所失去的时光。
既然失去的东西再也拿不回来,那就最好彻底遗忘;如果做不到,至少也该保持距离──他之前是这样认为的,因此尽量不靠近。
而实际站在这里,宗史更觉得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浓烈的海潮气味、平稳的海浪声、朝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远方飞着不知名的鸟群。拉回视线的话,则会看见铺满白色石板的地面搭建着金属栅栏,上头有着禁止游泳的斑驳标志、标示「前方有餐厅」的招牌,以及贴在招牌上的速食店传单。若将目光稍微放得远一点,能望见设置在步道出口的拱门,还有高挂其上的「创造光明的城市」广告标语。
大清早人烟稀少,只有奋力慢跑的人和带狗出来散步的附近居民而已。
待在这里相当痛苦。
因为所有事物看起来都与从前如出一辙。因为改变的只有自己。因为失去的事实再度被粗暴地摆在眼前──在在都让他的心变得无比沉重。
「…………」
宗史有些感恩。
他现在之所以会待在这里的理由大致有二。
其一是,他希望回想起这份痛苦。
昨晚他拒绝了阿尔吉侬。尽管她向往人类所说的「爱」之类的存在,想触碰,甚至想得到它,宗史却以强制而暴力的手段当面否定了她。
照理说明明还有其他可以采取的方法,好比说冷静地否定她一时冲动的情感,再晓以大义。逻辑上而言应该这样做才对。
然而同时他也觉得这么做未免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