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哼!」
年迈的女医师嗤之以鼻,拢起头发。
医师看起来已年近七十,不过腰杆直挺、姿态端正,身高比宗史高出将近一个拳头,因此未显老态,但遍布脸上的深邃皱纹及一头白色长发则与她的年纪相符。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邪恶魔女──事实上,宗史早已看过无数发表这样的感想后就哭出来的孩子。
「你也是老样子,脸色很差呢。有好好睡觉吗?」
至少昨天一整晚没睡。但对方所说的差应该不光是指一个晚上的程度吧。
「最近作了点恶梦。」
「你有作过一次好梦吗?这样不用多久,你就会死掉喔。」
「我的事怎样都好。那女孩才是重点。」
「我知道啦。」
宗史接过年迈女医递来的信封袋,仔细确认内容物。
里头放着一张X光片。
「这是……」
即使是外行人也能明白这张影像的奇怪之处。
白色的影子。
尽管它颜色不深,要不是一开始就认为那边应该不正常,很容易就会被忽略了。然而它体积不小,以左侧腹为中心,宛如菌丝深深扎根延伸般地拓展。
不明异物正大肆侵蚀着身体。
「它的X光吸收率接近实质上的器官,却又有点不同,因此勉强能显现在X光片上。令人吃惊的是除了一部分的微血管外,分布在这个影子所在位置的血管和神经毫无异常,也没有产生像是排斥反应的迹象。以人工器官的类型来说,优异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她解说,里头没有新的资讯。
「我想问的是,可以把它取出来吗?」
「不可能。」
她马上回答。
「光是看X光片就能了解吧?没人被挖空那么大范围的肌肉及内脏后还能存活,更没办法以一般的医学技术保住她的生命。说起来即使目前情况稳定,也不知道可以持续到何时,就算她明天溶解成一摊黏呼呼的黏液也不足为奇。」
「请想想办法。」
「与其求我,还不如去拜神之类的比较实在。」
她轻轻摆了摆手。
「说起来,『一块肉上有着人格』这种事乍听根本令人难以置信。倘若是一个新的人格以这个白色的存在为契机诞生之类的情况,纵使将其取出,新的人格仍会留在这副躯体里吧。」
关于这点……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唉──」
女医师突然略微压低声音说道:
「我好心认真地提醒你,接下来要是没有靠山就太危险了。」
她以手掌制止作势要反驳的宗史。
「毫无背景的你,该不会真的打算独自正面插手企业的斗争吧?连自己在做的事多危险都不知道的蠢蛋是活不久的。说来你也不是这种人吧?」
对方所言甚是,本来的确是这样没错。
「看是要拜托经营研究机构的那派势力,或是将她转交给发动攻击的那方吧。假设两边都不想选,或许可以找个信得过的组织加入?至少像你现在这样持续藏身,是不会让局势有所进展的。」
完全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
「没办法。对于似乎能优先拯救小沙希未的组织,我实在没什么头绪。」
「既然如此,你就该放弃这女孩。」
唉,真是的。
继昨天孝太郎所说的,这也是一番相去无几的合理论调。
他能明白。无论是谁怎么想,理所当然地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而自己正是因为无法理所当然地这么做,才会屡屡遭受指谪。
为什么自己会过着这种人生呢?
江间宗史有时会思考起这个问题。
答案显而易见。
他并非一开始就是这种人。六年前的他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深信帮助有困难的人是正确的,也身体力行。
因此,他失去了一切。
人生境遇一落千丈后,他习得了入侵、窃取一类的技巧,并活用作为谋生之道。他背向太阳,朝着幽暗匍匐而去。
或许该索性改变长相与姓名,过上另一种人生才对。没错,宗史曾想过好几次,也有人劝他这么做,但他无法下定决心。江间宗史的人生照理说早在许久以前就失去了,他却被残迹给紧紧地攫住,想着自己之为自己,是否仍有什么能做的。因此──
……今天的他依旧问着自己,为什么会过着这种人生呢?
「我呢,认为你目前的生存方式勉强算是在及格边缘。『只协助主动求援的对象,并索取相对应的报酬』,这可是你为了生存而划出的重要界线喔。连这点都没办法遵守的话,笨拙如你,人生会过得很苦呢。」
「……或许吧。」
宗史只能重复着同样的话。
&em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