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杰佛瑞用我枕着的左手搂住我肩膀,将我揽进怀里。
「不,你可以想去就去,我不想消磨你的人生。有时候一想到我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是来自那个不可一世的父亲,我就会害怕自己会不会变得像他一样。」
「杰佛……」
「我不想像父亲一样,变成掌控全家人的男人。」
杰佛瑞的伤口依然在淌血。
童年时期无法忤逆父亲的恐惧与厌恶化作渗血的伤口,如今依然鲜血淋淋。与谍报员时期留在我心中的伤口一样,那是会反覆在内心深处伤害自己的记忆。
「真希望快乐的记忆能够覆盖掉痛苦的记忆。」
「是啊。」
「我会一个人去喝酒,是因为我可以成为我自己,不必扮演其他人,我只要坐下来喝个两、三杯就够了。」
「嗯。」
「喝了之后,我就会觉得背上的翅膀慢慢舒展开来,不过我丝毫没有拍拍翅膀、远走高飞的意思喔,我的归宿,永远都是你身边。」
「呵呵。」
「杰佛,有什么好笑的?我是说认真的耶。」
「不是,抱歉,我只是觉得那通常是男生会说的话。『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是拈花惹草的男人常用的托词。」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想到我求婚的时候,你也说过『我会保护你和诺娜』,所以刚刚听你那样说才觉得很好笑。」
「啊,我好像真的有讲过。」
后来我们轻声笑着,带着平静的心情入睡。在睡着前的最后一刻,我想起我和约拉那女士的对话。
*
旅行计画敲定之后,我有事想找约拉那女士谈谈,于是立刻造访了她的宅邸。诺娜也与我同行,不过她马上和苏珊小姐去其他房间了,她们一定在热烈地讨论梭编蕾丝或针线活的事。
「怎么了,维多利亚?你有什么心事吗?」
「唉呀,我看起来有心事吗?」
「你是不会说谎的人,我一看就知道了。」
我的内心稍微刺痛一下。
我这一生说过无数个谎,现在也有很多事瞒着约拉那女士。
「所以是怎么了?」
「约拉那女士,我晚上偶尔会想自己去一个地方喝酒,也不会待很久,从走出家门到回家,大概只要一个小时。」
「嗯,然后呢?」
「我很愧疚。杰佛瑞说我可以去,而且他应该是真心的,但我很担心他是理智上说可以,情感上还是不希望我去。约拉那女士,老爷还健在的时候,你有过这样的经验吗?」
看着茶杯听我倾诉的约拉那女士呵呵笑着,看向我。
「你并没有对丈夫说谎,但我倒是曾经为了出门而撒谎。应该没有人活到这把年纪,都没说过一次谎,所以我就直说了,我白天外出时都会带侍女同行,可是我曾多次瞒着老爷和老夫人外出过。但说实话,我也不愿意撒谎就是了。」
「唉呀。」
「老夫人是非常死板又冥顽不灵的人,她的心地不坏,但是她坚信『自己的价值观就是正义』。她对自己的正义坚信不疑,就理所当然似的把那套价值观也套在我身上。」
「是。」
「不过她这样让我很难受。」
约拉那女士露出遥想过去的神情。
「问题出在我的娱乐。老夫人厌恶所有种类的卡牌游戏,她认定『卡牌是男人的娱乐,女人想都不要想』。她一定就是接受这种教育长大的,可是我的娘家会全家一起打牌同乐,所以我第一次听到她的说词时,简直目瞪口呆。」
「是因为有赌金钱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卡牌游戏就是要赌点东西才好玩啊。我和朋友是用糕点赌着玩,点心是无辜的,吃完就吃完了,但是老夫人绝不宽贷,她一再强调绝对不准玩牌。」
若是连糕点都不能赌,那就代表筹码不是问题,而是赌博这个行为。
「虽然自己这么说也不好意思,但我是个好太太、好媳妇也是好妈妈喔。贵族的社交场合我都表现得可圈可点,家务事都打理得万无一失,婆媳之间的相处没有任何问题,也会关心小孩。当时只要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我就会产生罪恶感,刚才听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罪恶感吗?」
「年轻的时候,我总是想着『任何人都别想批评我』,做事都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为此我忙得不可开交,不只一天,一年也转眼即逝,因为一旦开始在意别人的眼光,要忙的事情就会变多,根本没完没了。前阵子才替母亲庆生,回过神来又是老夫人的寿诞了,当我惊觉这件事时,我害怕极了,想到我会这样转眼间走入垂暮之年、离开人世,我就毛骨悚然,这样的一生是多么百无聊赖啊。」
「约拉那女士……」
我很讶异外柔内刚的约拉那女士也曾想过这些。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决定不再理会世俗评价,而是重视自己的内心。我每个月会和朋友打一次牌,去打牌时都会骗老夫人说『这只是抒发心情的茶会』。只有打牌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不是妻子、媳妇或妈妈,而是一个人,现在倒是每天都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