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连载版 第九回

,他转身背对我。

  ※

  我在活动室前的凳子上醒来。

  首先感觉到的,是左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感。摸一下能感觉到烫,还有点肿,只要轻按,疼痛还会加剧。感到痛的同时,我回想起那个背转过去的霍尔顿。

  估计他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吧,我想着。

  我若想接纳他,恐怕就只有杀了他吧,但我无论从理性方面还是情感方面都没能那么做。我拒绝了他,还拒绝接受没有他的空白。于是他回到了内心深处那光也照射不到的密室里,而我已经失去了打开那门锁的手段。

  不知什么时候了。当然,只要拿出口袋中的手机,就能确认那通过定时接受天文台电波而呈现的极正确时间。不过一点也没必要掌握正确的时间。至少,现在还没天亮。

  深夜里——恐怕是这时候了吧——校园里没什么光源。我从凳子上起身。

  总之,回到住所吧,我想着。

  回到住所,然后,打开笔记本吧。

  这是为了组织语言。

  明天,要跟小泉说分手的话,得为此做准备。

  2

  松田所写的文本,多少有些谎话。

  我们碰面聊《在麦田里守望》时,是六月末一个下着小雨的日子,这没错。不过,我们不是在咖啡店,而是深夜里的活动室。

  周三的深夜——准确来说日期已经到了另一天,所以该说是周四。我们照每周的习惯,周四凌晨三点在活动室会面。我喝了罐装咖啡,松田喝的,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零卡可乐。

  我在初二暑假读了野崎孝翻译的《在麦田里守望》,松田也几乎是差不多的时候读了村上春树翻译的《麦田捕手》。我们各自对译文中的霍尔顿感到憧憬、共鸣,发现各自内心确实存在“霍尔顿”。虽然再怎么说也还是感觉那说法挺廉价的,但我觉得,如果确实有什么和塞林格创作的《The Catcher in the Rye》在本质意义上相符,那或许就是发现自己心里那“霍尔顿性质的东西”这件事吧。

  松田和我,都是在某段时间里——大概是初中到高中的六年里——随意读了各种各样的小说,憧憬过许多的作家。不过,对我们来说,唯有《在麦田里守望》和霍尔顿持续占据着特殊的地位。而那原因,感觉或许在于我们“在读这本书之前”就已经触及过这样的故事了吧。霍尔顿早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存在于我们心中,我们通过阅读《在麦田里守望》和他再会。它于我们而言是有所寄托的故事,以至于即使这些全是错觉,也还是能认为“这是起初就存在于我们内心的故事”。

  我们定期重读这本小说,而且还会对其他各种译本下手,悄然间增进了和与霍尔顿之间的友情。我们一遍又一遍确认自己心中那“霍尔顿性质的部分”所具备的重要性。

  那天,在周四凌晨三点的活动室里,我们针对同一个霍尔顿交流的时候,我和松田的言语中有些微妙的龃龉,而我们都注意到了那个龃龉。

  如果只是些分歧,那就不成问题,毕竟我心中那霍尔顿性质的东西和松田的不可能完全一样。就像“正义”这个词的具体含义可以各有各的见解,像“正确”这个词的具体含义可以各有各的见解,我们应该也能互相承认对方的霍尔顿形象。

  不过,当时的龃龉,不是这种性质的东西,而应该是源自更加无法动摇的本质部分。

  所有我们会互相感到焦躁不快,试图填补那个龃龉不合的部分,急切地交流话语。我觉得松田似乎比我更感性——而这也和松田的文本有出入。或许她连这里也撒了个小小的谎,又或许只是各自基于主观,导致有不同看法。

  关于书名的话题,我们找到了些头绪以填补互相之间的龃龉。

  我以《在麦田里守望》里的霍尔顿为标准,而松田则将《麦田捕手》里的霍尔顿视作标准。所以,我们只有在书名的翻译方面支持对方。

  松田说:“霍尔顿正在从麦田坠下,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要活着、成长,就绝对避不开。而霍尔顿自己也充分意识到了这点。”

  我点头赞同:“嗯,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接着,松田继续说道:“霍尔顿想成为麦田捕手这一点,一定是真的。我认为他对菲芘说的话不会掺假。但尽管这样,对于还没完全从麦田坠落到底的霍尔顿来说,他所寻求的其实会不会是将自己抓住的某人?”

  所以松田主张,那篇小说的书名翻译成《在麦田里守望》并非是单纯的错译,而是更加触及作品本质的真挚翻译。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我们那分歧的本质。

  “或许是这样,”我接过话头,“不过呢,塞林格并没有给那本小说这样命名啊。”

  松田像是有些困惑,蹙起了眉,用她那圆圆的眼瞳注视着我。映照在那眼瞳里的我或许是有些急躁,可能也就那时候,我比松田还要急躁了。

  毕竟,对我来说,《在麦田里守望》不是那种层面的书,不会只是坠落过程中的某个少年为寻求救赎而在夜间大街上徘徊的故事,应该是更为真挚的故事。

  即使霍尔顿踏出了麦田,即使他坠入了他所说装模作样中,即使所有的大人、或是小孩子的未来、抑或是我们都这样,但,不论任何人将来哪天会生活在略脏的某个地方、不论我们是否是麦田捕手,也都该那么做,应该同样爱着霍尔顿所爱的事物。

  我的霍尔顿不是想得到救赎,也不是想爬上去重新回到那片麦田。啊不对,有这样的想法当然也不能否定,但最重要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而是即使霍尔顿察觉到自己的坠落,也应该选择去爱自己所爱的东西,凭这一点持续战斗,同时让这份决意得到巩固加强。

  霍尔顿不仅仅是青春期的少年,而应该把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