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载于小说屋sari-sari 2017年2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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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古峰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我想着。
应该是七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吧。在学校食堂里被她叫住,简短地交流了一下。然后她叮嘱我要把松田的原稿完成。
当时的她,不择词汇地来说的话,是看上去有些老。不论是头发还是肌肤都让人感受不到精气神,她阴郁得像是谁也不再居住、主人也不知道是谁的废弃古宅。
打开门,我看见站在那里的古峰和之前的样子不一样了。和松田尚且在世时也完全不同。黝黑的头发被染成了明朗的棕色,略微有些卷。粉底和腮红的颜色好像也变了。虽然很难看出来,但看起来感觉很健康。她用那涂了鲜艳口红的双唇对我开朗地微笑。
古峰已经从松田之死中跨越过去了吗?
“能进来吗?我想跟你单独聊聊。”她发话。
我希望尽可能不让古峰到我房间里来。虽说对她没有不好的印象,但让别人进入我的私人空间颇为棘手。不过这公寓周围有的只是田野和便利店以及加油站,步行到能谈话的咖啡店要花上近二十分钟。
我无奈地请她进屋,让她坐在电脑前那张唯一的椅子上,我则坐到床上。这阵势看起来就像她俯瞧着我。
“小泉给了我打了个电话,知道是说什么的吗?”
我摇头。
不是表示是否知道,只是刚起床,脑袋不太能好好工作。
“她怎么说?”
“说希望让你别写原稿了。”
“《周四会》的?”
“嗯。她说你写不了智子那原稿的后续。”
我叹了一口气,想起了睡着前那想哭的事情,并有点不可思议地感到难为情。或许我内心意外地还有些富余的情感空间。
古峰微笑着,表情看起来很有大人样、莫名有些性感与挑衅的味道:“不过,会写的吧?你必须得写。”
我能写那份原稿吗?写起来很难受,光是想着“写吧,不得不写的”,手就要发抖,还有呕吐感。但也不能说不写,要逃离这份苦楚也很痛苦。
古峰继续说道:“文章里作为智子友人登场的,是你吧?那你就必须得把那原稿写下去。除了你以外谁都不能插足那份原稿。”
我立即反驳:“不对,不管是谁,都不能插足那份原稿。”
对于一个已故女孩所写的原稿,谁也不会有这份权利去续写的。
“但智子期望你来写的。”
“她已经死了。不会再期望什么。”
“不,她有在期望的,这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是她的好朋友。”
她的声音里带着谜之确信。她似乎由衷地相信这完全没道理的话。这强大的声音能把意识卷入其中。
夕阳从床那侧的采光小窗照射进来,照着古峰。她那轮廓鲜明的脸庞上笼罩了浓浓的阴影。我盯着她的眼睛,问:“这是认真说的吗?”
纯碎就是疑问。她真的以为能为死者的愿望代言吗?
古峰看似不悦地皱眉:“我不会在死去的好友这件事上说谎。”
“不是说这个,这我知道,不过……”
我寻找着措辞。
“我想,你有你自己的故事。不过,我对此无法产生共鸣。”
这些全都是翻译。
我眼中的古峰是我翻译出来的古峰,古峰眼中的松田也只是她翻译出来的松田。就连我眼中的自己、古峰眼中的她自己,也一定是这样。我们自顾自地、混杂了主观地翻译着。这些只不过是被移花接木过的故事。
“故事。”古峰像是为了确认那话语的感受而复述道,“完全不对。我都做过好多妥协了。如果要忠实于我的故事,那井上同学就必须流血、哭喊着、痛苦到满地打滚、虐待自己才行。然而你却和可爱的学妹交男女朋友,躲在她的庇护下。不能只有你独享幸福吧。”
不太能喘得上气来。
不对。但我没这么说,也没打算否定。
她继续说着:“都是井上同学的错,智子死了。你不悔恨吗?”
我摇头。
我想起那份放在抽屉深处的白色信封,那封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信封。是你的错——织原说过。这我知道。
古峰像是要忍着痛苦般,用她那真切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的。知道‘凌晨三点的周四聚会’是什么意思,知道你和智子的关系。那天晚上怎么回事也有底。我比小泉更了解你。喂……”
她哭了。
流着泪,嘴角却笑着。
“请写下去。你只能这样了吧?”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来,坐。现在从这里开始写。给我流血、让我满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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