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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不过是前文写到过的。而且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能说是松田的文本。
其实正确答案是不可能找得到的。即使用着和松田用的同样软件、选择和松田选的同样字体,甚至即使能够挑选和松田挑的同样词汇,那都不可能是松田的话语。我只在试图用自己这不洁的笔墨、玷污她所书写的最终文本。
不管我写什么都一样,一样是无法原谅的事情,那么不管选哪个也都会是一样的,我只是背负起同样的罪恶感。只要有这份决心,我就能把这原稿写下去,能够从这份原稿中解放出来的同时,也能继续一直被这份没有终结的原稿所束缚,还可以逃进安定的密室,独自抱紧膝盖。
我以为我是有这个决心的。
亦即是说,我觉得,能够不再关注被闭锁到某处的霍尔顿性质之物,接受那散漫而又愚钝的装模作样,甚至不会注意到从麦田落下的情况,只会以为是不经意间落入了某处不知何人不自觉划定的“现实”当中。
但是,我没有写,我发现我写不出来。我的某一面毫无疑问希望自己别写下去,焦躁地盼望我纯情到不插足松田的文本。这一面并非霍尔顿性质的情感,要说的话,是更为装模作样的情感,想当作虚幻、当作演技、当作故事那样,期待着将自己沉溺于这种廉价的悲剧之中。
深夜中,我在房间里灯也没开,被在Word文档画面发出的刺眼白光照着。我也没在读松田那一行四十字符的文本,就只是望着它。稿纸上的直线和文字的曲线散落着,没有任何交流。甚至没有沉默、没有无言,像是在面对别的世界中除了以我之外的某人。我只敲下一个字都会践踏那美好的世界。会粗鲁地开门、破坏密室、将那里和这里同化一致。又或者说,会就这样独自沉醉于写不出来的自己,会贬低松田的文本,让它成为因我的感伤而蒙垢的小小工具。
不论是前进还是停滞,我都是装模作样的。我践踏了霍尔顿性质的价值观,这我是知道的,并以为可以接受这个。但其实我还是办不到。
“好痛苦。”我喘了一口气,没有出声。而就连这样,包括自身的情感看上去也都像是装模作样,仿佛没有情感的内心独白。
真的好痛苦。想象不到这的那个自己实在令人气恼。不,其实我知道,也是应该知道的,我明明确实和松田爱着同样的事物,分明爱着她在这文本中所写的全部。
提不上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都是我不好。没有感到痛苦,也没有想哭。感觉难受想吐,但又吐不出来。我当然知道哪里出错了,而我打算接受它。但这又不应该被接受。冷静下来的话就能想象出来,其实也确实想象得出来。所以才会这么痛苦吗?这就是我所追求的吗?是想要爱上痛苦吗?是想要爱上痛苦中的我自己吗?我知道不可能爱上这些的吗?这样只是自我伤害吗?要流血才更安心吗?要是感到痛苦了会忘掉吗?能用泪水冲刷情感吗?如今、也还是觉得能与霍尔顿再会吗?
——是你的错。织原这样说过。他勒杀了松田。松田的脑袋淌着血,无力且懒散地、像是舞蹈般的姿势倒在油毡地板上。是我的错。
“学长,一起去搜寻犯人吧。”
小泉这样说过。
而那、而那、而那、那、那不是简单的错译。
一阵漫长的铃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不知何时,窗帘隙间有阳光照射进来了。我关闭Word,让电脑关机。铃声再次响起。暗下来的显示器上映照着我面无表情的脸,我于是朝它假笑。
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才发现背部的肌肉都僵硬了。
※
在那场大雨中的约会之后,小泉有好几次过来做早饭。她好像刚开始学做料理,说“还不能做出很像样的东西哦。”其实就算晚饭是煎蛋和味增汤,我也不会有什么抱怨。这比起超市那贴着折扣标签的成品菜要暖多了,那温度用很高来形容都可以。不过小泉坚持哪怕只做早饭。
“我在家里找到个三明治煎锅喔。”小泉说,“我以前用过,就以为在哪堆着。后来在收拾储藏室的时候看见了,所以今天早饭是热三明治。”
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小泉准备了加蛋黄酱的水煮蛋沙拉、在平底锅中略微煎过的培根、切成薄片的番茄以及沥干水分的生菜,做了两种三明治。一种是只有蛋的简式,另一种则是有培根和番茄的三明治。我们把这两种三明治沿对角线切开,各吃了一半,还喝了杯牛奶,之后,往剩下的番茄上撒了点盐,就称其作沙拉了。
这个早晨让人心情舒适。阳光虽猛,但空气不潮湿。一开窗就有韵律感很强的风吹了进来,能听到从不远处某建筑传来练钢琴的声音。不知道那曲名是什么,不过曲调轻快明亮。说真的,这个早晨就像美好小说的插画,而那小说是个充满愉快内容的短篇。
然而,大概是通宵的问题吧,早饭才吃一口,就有莫名的饱腹感占据了我的胃。煎得恰到好处的三明治面包也很难吃下去。我尽量不去注意这个,把早餐吃完,随后洗了碗。为了去不注意那呕吐感,还试着哼起了歌。小泉跟着和声,两人都嗤嗤地笑了起来。
洗好碗、关掉水龙头后,我问道:“要去哪里?”
今天也不用兼职。
小泉紧蹙眉头,露出苦笑般的表情:“学长还是去补觉吧。”
“我看起来很困吗?”
“非常困的样子。我都在边上看起书了。”
虽然我不清楚和恋人相处相关的常识或礼仪,但对方都特地过来烧饭了,我却吃完就犯困,恐怕不太真诚吧,况且自己还没注意到这困意。不过,胃里的不适感愈发膨胀了。不论是吃过还是喝过的东西,感觉都像变成黏土一样沉重地堆积着。要撑住那份沉重实在过于艰难,我向小泉撒娇般,横躺到了床上。
“出门的时候,不用上锁。”
“学长醒来之前我都会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