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载于小说屋sari-sari 2016年12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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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他十五岁出头,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不胖也不瘦。由于他坐在椅子上,看不出身高,但好像比我矮。头发很有个性,区区短发但鬈曲着。眼睛很大,或者该说是很圆。他用那犬类般纯粹的眼睛看着我这边。
他说道:“看起来还在发呆嘛。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不知道啊,没印象。”
“可惜了,要是戴着红色的猎人帽就好了。”他皱着眉头说道,表情像是受了什么伤的样子。
我低喃:“霍尔顿。”
霍尔顿·考尔菲德。之所以说出这个名字,是我从红色的猎人帽联想到的。红色的猎人帽,还有松田所写的原稿让我想到的。
少年笑道:“那你不是知道嘛。”
不是,不应该是这样。他和霍尔顿在外表上的特征并不一样。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像是日本人,发色也不对。霍尔顿虽然也是黑发,但有一半是白的——如果全盘相信他的独白,就该是这样。
“你不是霍尔顿。”我说。
“那我是谁?”他说着,又笑了,“嘛,是谁都行。你说不一样的话,那就是不一样吧。毕竟不管怎么说,把我翻译出来是你的工作。”
他说到这里,突然像是不安起来,他皱眉道:“喂,说说看,翻译是什么意思。”
“翻译”,我低喃。
他点头,一直用他那圆溜溜的眼珠殷切地看着我。
“你不会是从没听说过吧?”
当然,“翻译”这个词的意思我还是知道的。
“将某种语言所表现的东西,用别的语言转换过来,就是翻译。比如《The Catcher in the Rye》是用英语写的,它被翻译成了几十种语言版本。我读过它的日语译本。”
“那,语言这东西又是什么?”
“那……”
我陷入思考。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用自己那迟缓的脑子尽力回答:“用某种规则所统一起来的话语。所谓的掌握一种语言,就是知道那个话语的规则。将规则A编织出来的语言所表现的东西,用规则B编织的语言形式转换过来。那就是翻译。”
“那放心了。”
他看起来真的放心一般,吐出了一口气。
“我还担心你会不会要从国家、民族怎么怎么之类让人昏昏欲睡的话题开始说起呢。当然我打从心底是相信你的,只是突然间从脑海中冒出了这个疑问。”
“语言和国家、民族之类有着密切的关系,和历史、文化之类也是。话语的规则在各种团体里,都经常是更新着延续下去。”
“和我想法不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
“团体的最小单位是?”
“两个人。”我答道。
“一个人也能产生语言。”他指出来,但这很奇怪。
“话语是要向某人传达的东西,独自一人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啊~是这样,不传达给任何人的话语就没有意义了。所以要翻译。所以孤零零的我必须要由你翻译出来才行。”
我摇头:“你的话语如果要让我来翻译,我也就得了解你的话语。果然,最小单位是两个人。”
“不对吧。你觉得自己不了解的话语就肯定翻译不出来吗?不是这样的吧。人类连已经消亡的语言都翻译出来了。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象形字之类的,原本谁都没读过不是吗?”
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比起表示赞同,我更想终结这个不知所云的话题,于是我点头:“明白了。行吧,要翻译不了解的语言确实有可能。虽然要解析它的规则,但这并非不可能。就算独自一人,也可能会产生语言。”
“还是不对。”
“怎么不对?”
“不是‘可能’。语言本来就都是单独的。单独地用不同的规则将不同的发音联系起来。是这样的吧?到底有谁能完全理解我的话语呢?又到底有谁能完全理解你的话语呢?”
“没有也无妨。”我快速向背后——活动室的门口方向瞥去,“总觉得有点不舒服。虽然没喝那么多,但可能是酒精在起作用,我要回去了。”
“出口不在那。”
少年指着活动室一角的电脑。
“你被关起来了,关进了密室之中。”
电脑电源没开。不,不对。它是在休眠模式。启动电脑时,我想象着起那里会出现什么画面。“想和他久违地交流,想以现在而并非以过去的我与他面对面。而那,”我想起松田去世时的姿态。像在地板上舞蹈那般倒下的她,看不到表情。
“想从这里出去的话,就要把我翻译出来。”少年如此宣言。
我闭上双眼。
2
我睁开眼。
根据从窗户照进来的光,我知道时间应该还是早上比较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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