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纪透过LINE,向田村奈绪询问理都的身高和体型。在他等待回覆时,他也打给立原家。悠纪明白高子已经开始嫌他烦,他也绝非刻意惹高子不悦。
“志史的鞋码?……是二十六.五。”
“齐木死时穿的运动鞋尺寸是多少?”
“二十六.五。”
高子甚至没有尝试掩饰叹气。
“竹内警探也来问过志史的鞋子尺码。就算和齐木一样,又能代表什么。”
“我当家教的时候,志史的房门都是开着的,对吧?”
“从志史到我们家里来的时候,就是如此。恭吾说是这个家的规矩……”
“那么,美奈子姐姐的时候,也是这样做吗?”
“不,人家可是女孩子呀。”
“……说得也是呢。”
“志史一开始反抗地关上了拉门,每次都会被恭吾骂。说如果不听话就滚出去,要过懒散的生活,就叫齐木收留他……听完这些之后,他就放弃了。”
“姨丈这么说?他明知志史小时候被齐木暴力相向……?”
“恭吾从来没有对志史动粗,也不曾大声吼他。”
“志史过着打开拉门的生活多久?”
“到高中都是。”
“晚上睡觉也是?”
“是的。”
“冬天也一样?”
“嗯,屋子有暖气,我想应该不会冷。”
“这样的话,他晚上就不可能偷偷溜出去了。”
“晚上溜出去?从家里?”
“他应该做不到,对吧?”
“该怎么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不论是我,还是恭吾,我们都没有监视志史的意思。所以他真的想的话——例如从窗户溜出去——应该不是做不到。不过恭吾常常工作到深夜,半夜打个盹,天亮后又工作,工作不太规律,所以实际上要不被恭吾发现地溜出去,我想应该很难。”
“四年前的二月十三日呢?”
“……就算你突然这么问……”
“十二日是映陵大学的入学考试,也就是考试的隔天。”
“那一天的话,恭吾出差到名古屋了。我还记得他决定日程时,特地避开志史入学考试的日子。他十三日早上出发,十四日傍晚才回来。”
——二月十三日晚上,恭吾不在家。
“谢谢。然后,能告诉我志史的手机号码吗?”
“我不能随便作主。”
悠纪结束电话后,收到了奈绪的回覆。高三时的理都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体型“苗条得让人不想站在他身边”。
悠纪回覆“谢谢”之后,深深地叹口气。
悠纪明白了志史为什么不反抗恭吾。他原本以为是为了弹钢琴,结果不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志史并不是为了弹钢琴而装出表面顺从的样子。
他从小就在亲生父亲的肉体虐待下长大,最终逃离苦海,和母亲与新父亲过上平稳的生活——事实上,当时的志史据说相当伶俐活泼——有一天,突然只有他被舍弃了。美奈子和忠彦仅仅因为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志史排除在家庭之外。
恭吾对志史的待遇极其严厉,志史从小就被剥夺所有自由:与朋友共度的时光,宛如呼吸一般的钢琴,以及寄托于音乐的闪耀梦想。
高子永远不会站在他这一边,在一次又一次的无理斥责中,如果说要把他送回去找那个在他幼时心头刻下痛苦与恐惧的齐木——
他该怎么办?何处才是他的栖身之所?
他无路可走——他既无处可去,也无处可归。
他被所有血亲拒绝,不被任何人需要,也不为任何人所爱。
志史是否曾经偷偷从远处看着美奈子一家?他是否曾经咬着嘴唇,盯着和乐融融的家庭和一脸幸福的弟妹,注视着那些绝不属于自己的天伦之乐?
第一次——事到如今,悠纪才第一次——因为志史冰寒彻骨的孤独,胸口一阵疼痛。
——我难道对此无能为力吗?
事实并非如此,悠纪是有办法做点什么的。他也并非毫不知情。
他当了志史将近三年的家教,志史就在他伸手可及的距离。
悠纪不可能没注意到。
恭吾的纪律、高子的坐视不管,这些都是虐待。
装成一无所知、视而不见的自己,也是迫害志史的大人之一——悠纪不得不承认。
——对于这样的志史,只有理都……
悠纪想起写着两人名字的笔记本。
十二岁在图书室邂逅的少年,他们在只属于两人的圣域中讲述了什么,又编织出怎么样的故事呢?
悠纪打包好另一箱搬家的行李,在附近的荞麦面店用餐。冲完澡后,他打开电脑,结果收到一封来自透子的电子邮件,信件标题是 〈T-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