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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日,悠纪到访公园,一方面也是为了把太过偏向理都的方针,修正回志史身上。找到怜奈这个接点是收获,但仅止于此。
齐木明似乎曾经出没在立原家附近。考虑到步行到立原家的范围,以及过着那种生活的人能融入其中的地方,悠纪一边放大地图,一边思索,选定几间美术馆和博物馆所在的这座公园。
尽管游民号称已经从东京的公园里消失,悠纪在雕像周围和广场上走动时,草丛间还是有许多蓝色胶布的帐篷。
悠纪从在帐篷外与猫玩耍的男人,以及正在仔细清扫落叶的男人开始询问。他打算从比较好搭话的对象下手,但调查没有预期般顺利。
悠纪带了两张照片,分别来自嫌疑犯死亡的新闻报导,以及网上找到的剧团传单。在传单上,角色名和艺名写在椭圆形的脸部照片下方——魔幌(冴木明)
不知道齐木扮演什么角色,照片中的他戴着一顶长长的金色假发。尽管有化妆,又是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但悠纪认为这张照片很好地呈现出齐木这个男人的内心。
“哦,我知道他。小幌哥嘛。”
戴着针织帽,半张脸留着灰色胡须的男人笑着点头。他从悠纪手中接过热呼呼的罐装红豆汤,黄色门牙间有明显缝隙。
“他的本名是齐木明。”
“他在这里自称『魔幌』。我不知道他的本名。这里没人在乎。”
看似五六十岁,也可能比想像中还要年轻的男人,用自暴自弃的口气回答,指着悠纪手里的传单。
“这样啊,除了我以外的人都说不知道?都是先拿了钱就装死?那可真是节哀顺变啊——我就是抗拒不了这个。这位小哥,算你走运啊。”
男人打开罐装红豆汤,喉咙咕嘟作响地喝下了里面的东西。
“驻扎在这里的家伙,没人不知道小幌哥啦。他人很大方,又是个还算不赖的男人。就各种方面来说,不少人都看上他。”
“他有那么多钱吗?”
“明明没在工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钱呢。哎,反正我也想像得出答案——我知道小幌哥已经嗝屁了。”
“他自杀了。”
“假的啦。”
“嗯?”
“他是被杀的啦。”
看似胆小谨慎的男人,眼中头一次疯狂闪着光芒。
“靠那种方式赚钱是不行的,逼得太紧的话,对方自然——”
“他是在恐吓人吗?”
“那天晚上,他也是出门去『约会』了,就此没再回来。”
“和谁约会?”
“当然是他的金主啰。他说要去搭公车,还在寒风中洗了身体,穿上时髦的毛衣,莫名开心的样子。”
划船池旁的马路是公车道,经由立原家所在的千駄木,开往齐木坠楼现场方向的公车也会经过。
如果“约会”对象是志史呢?
五月司法考试考完——特别是九月通过之后,恭吾的管教变松,志史应该可以自由行动。
齐木难道不是因为要和志史见面而“开心”吗?
虽然这样的想法可说是一厢情愿到了极点,不过齐木对于要和成长得万分出色的儿子碰面,说不定心中充满骄傲。他清洗身体,应该也是多少顾虑到志史。
去年夏天起,貌似齐木的男人多次在立原家附近被人目击。想成他和志史有接触,应该是自然的想法。
齐木难道不是想见志史吗?他并不是像男人所说去恐吓,而是可悲地想见自己儿子。
至于志史——即使数量不多——他说不定在给齐木钱。
他一点一点让齐木安心,对他怀柔,直到时机成熟,他就这么说:只要恭吾一死,四分之一的遗产就会归身为养子的自己所有,这样就能提供更多金援。
志史把恭吾的散步路线告诉齐木,还告诉他十一月十日那天,恭吾很可能比平时更早,在天色还没亮的时候出门遛狗。
志史操纵齐木,杀害了恭吾。悠纪忍不住觉得这个想法,似乎远比齐木怀恨而单独犯下罪行,更来得有真实感。
这是对恭吾的报复,也是对齐木的报复。这是志史对两位父亲的复仇。
最后志史把完成任务的齐木叫到工地,然后……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男人凑近悠纪的脸。一股难以忍受的臭味扑鼻而来,让悠纪几乎皱起眉头。
“没事,没什么。你还有注意到其他关于他的事情吗?任何事都好。”
男人扯了扯土黄色的干燥下唇。
“他一喝醉就会炫耀儿子。他说他有个孝顺的儿子,以后会一起住在好公寓。”
“公寓……”
“我就听听,跟他说太好啦。毕竟我们都得靠妄想来骗骗自己。”
“你见过这个人吗?”
悠纪亮出手机萤幕,上面显示着志史的照片。在恭吾的葬礼上,大姐的丈夫拍了很多照片。悠纪从发来的照片里,选出面朝正面的照片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