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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事——的确没错。听了朱音的话,我想象乐队成员拿来不像样的曲子时的情景,便能明白。
“……哦哦,嗯。要是曲子写得不好,我大概没法骗人,看我表情就能知道完全不行。这种事,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朱音歪过脑袋。大概是歪过了脑袋。由于脑袋紧紧贴着我胸口,只能感觉到头发的触感在衬衫上蹭了一下。
“能实话实说我们才更高兴,恭维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小真琴你平时不是对我们的演奏要求特别多嘛。”
“不是,对演奏提意见是另一回事。”
我朝车窗外看去。夕阳下,隔开铁路的墙壁上边缘映出黄铜色,在车的这一边,墙面上现出浓郁的影子。夏天近了。
“排练的时候我的确啰嗦地说这说那,但基本上大家实力都非常厉害吧。我是知道最低也能拿出90分的水平,所以才会要你们拿出100分的实力或者努力达到120,但作曲——”
“嗯。可能是0吧,搞不好还是负分。”
这种时候,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当然没法说谎。保持令人压抑的沉默就更糟糕。虽然我也觉得自己心眼小。
“我也害怕呀。不敢把自己的曲子给你看。真亏小凛有勇气拿出来,而且写得还相当不错,虽然到头来她又自己放弃,没有采用……可是呢,这种事情要动手做才行吧。花费全部精力写出来,提心吊胆地让大家听,然后扔进垃圾桶里,再动手写下一首。你不也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吗,我们也必须这样,否则就再也没法前进。”
不肯失去,就无法前进。
卡在肚子里的异样感觉融化了。
可是,不对劲。那感觉并没有彻底流走消失。在正中央,更加坚硬又异样的感觉还停留在那里。
等到在车站下车与朱音告别,朝自己家走去的路上,我才意识到那股感觉的真面目。脚尖踩着自己打在路上的长长人影,穿过人行横道,走到遮住斜阳的街道树脚下,我忽然意识到。
她们拿出来的曲子写得不好——我想象过。
可是,如果写得好呢?
我故意没去想。
明明身上汗津津的,可T恤下面的皮肤冷得一阵发抖。
等到大家都能写出不错的曲子,PNO就不再需要我了。所以我才害怕教她们作曲。裹在异样感觉中的另一份异样的感觉,直视起来真的很差劲,脏兮兮的。
被自己的软弱与丑陋打垮,我垂着头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检查邮箱,发现个人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邮件,对方是个不认识的账号。
标题是“我是柿崎。现在辞职了”
我点开邮件。
久疏问候,我是柿崎。今年在五月最后一天从Naked Egg辞职。公司邮箱账号已经不能再用,于是这次用了私人账号。很抱歉这么晚才来打招呼……
应酬用的殷勤文字没什么热量,但在最后,隔着三行空白,柿崎先生如此写道:
“我任职期间最骄傲的事,就是曾为了把PNO送上舞台尽过微薄之力。说来惭愧,下一份工作还完全没有眉目,但今后我想继续做音乐方面的工作,让年轻人听到更多好音乐。期待还能有机会和村濑先生您们一起工作。”
这段文字我反复读了三遍,然后关上邮箱。
前段时间在酒会上见面时,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想辞职也辞不掉,但其实那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他也曾为了失去而战斗吗?
我关掉笔记本电脑。变黑的液晶屏幕上,映出我没有色彩的脸。
那你又打算怎么做?如此发问后,黑白的自己也说出同样的问题。
不肯失去,就无法前进——
想必,我也必须在什么地方用刀刃在手掌刻下印记,握紧沾血后黏滑的武器,面对一场无论输赢都没有意义的战斗。
但现在,我甚至不知道战场在什么地方。
*
刚到六月,邦本制作人打来电话。
“怎么样,要不要来看看我这儿的孩子上课?说不定能有什么灵感,而且大家也说想见您一面。”
他没有问我进度,实在是太感谢了。估计不问也知道。
“我是很有兴趣,但曲子都没写好却跑去见面,有点于心不安。”
“不不不,曲子我们不是已经收到了吗。暂定的那首。您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我没能拒绝,只得约好见面。第二天放学后,我独自来到位于道玄坂的办公楼。
办公楼所属于一家大型唱片公司,楼层指示牌上貌似附属公司的名字一直排到顶楼。来到接待处,便立刻看到邦本先生巨大的身体。体态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时更丰满,大概是因为他穿着初夏应季的短袖。
“村濑先生您好,这次劳烦您百忙中光临敝公司。”
跟着邦本先生,我们来到地下二楼的工作室。房间宽敞得能踢五人制足球,里面那一整面墙贴着镜子。我和邦本先生轻声走进屋子时,四名男女正面朝镜子(也就是背对着我)跳舞。清一色的黑色背心和紧身裤,匀称紧绷的四肢随着浑厚的节奏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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