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赢,又是谁输呢?
她失去了什么,又以此找到了什么?
嘈杂声沿着天花板和墙壁传来,汗毛“唰”地飘起。我们穿过舞台侧面凹凸不平的黑暗,踏入被吸顶灯照热的浓郁空气中。
高呼声猛扑而来,我不由得脚下蹒跚。
挤满场地的数百人挥起手来,摇晃身体,纷纷呼喊着乐队成员的名字。
昨天我们所在的音乐厅与眼前的景象竟有这么大差别吗,我暗自感到冲击。
充满那个地方的,只有咳嗽声,呼吸声,以及翻动曲目表时纸张互相摩擦的声音。
然而,为什么呢?
比起眼前“Moon Echo”地下的热气,比赛场地澄澈的寂静反而更加充满危险的焦糊味。
现场演出是活物,是为了今后也会活下去的人们存在——
但钢琴家们则时常面对着由白与黑涂抹区分的死亡。
伽耶越过我穿过舞台右侧,从琴架上拿起Jazz Bass挂在肩上。仅仅如此,欢呼声便更响亮了三成。诗月在鼓后面朝观众用力挥手,引来更高的掌声后在椅子上坐定。朱音则是吊人胃口似地等了一下才冲上舞台,观众席沸腾的热气几乎漫到了我脚下。
我心想,舞台原来有这么宽敞吗?
仅仅是凛子不在。
总是让我们乐团放出硬质光辉的铠甲,如今不在这里。
从琴架上拿起Washburn背好,勒进肩膀的重量比以往更加锐利,刺痛身体。我感到一股萧索,仿佛所有羽毛都从翅膀上脱落一般。
无法阻拦迎面而来的风,只能任其撕裂身体。对现在的我而言,这阵风真的有必要吗?
伽耶朝诗月回头。煽动焦躁感的鼓点开始独自奔跑,观众们逶迤的海面上涌起浪尖。站在在开始怒号的返听啸叫声中,我却回想起昨天开战前寂静的气氛。
“——啊,两个人的曲目是一样的。”
左边座位上的朱音打开曲目表看着小声说道。右边座位上的诗月也翻开曲目表,在昏暗中把脸凑近纸面。
“还真是。是不是凑巧呢,记得这首曲子很有名吧?”
我也打开自己手上的曲目表。
公开组正赛的参赛者共有十一人。“冴岛凛子”和“华园美沙绪”的名字分别排在第六和第七个出场。作曲者名字“F.李斯特”和曲名《钟》也手牵着手连续出现了两遍。
“……是不是老师故意选一样的……”
我悄声嘀咕。
“诶,老师怎么知道小凛选的曲子?”
闻此,朱音旁边座位上的伽耶声音颤抖:
“呃,那个,是不是我去玩的时候被看出了什么?凛子学姐选曲的事情……我应该没说……但毕竟华园老师那么敏锐……”
不不不,伽耶你对老师尊敬过头了,她又不是什么超人。
“那之后,我和老师打过电话,当时说过可能是钟。”
“真琴同学,为什么站老师那边!凛子同学输掉也不在乎吗!”
“并不是站谁那边……而且就算知道对方的曲子,和胜负又没关系。”
这时广播响起,告知公开组的比赛即将开始——
我再次环视场内。
市民中心的中型场地,观众席大概有八百左右,其中只坐满了大概七成。我们来只是看公开组的比赛,很晚才进场,却能找到第十排正中间这种绝佳位置。
估计绝大多数观众都是参赛者的家人或熟人。
这场演奏会不是为了听众,而是为了演奏者而举行。空气紧绷的状态也和我熟悉的音乐会不同。舞台的光与观众席的昏暗之间明明不存在隔绝,却没有互相溶合,透明又突兀的幕布始终挂在中间。
公开组的参赛者中,第一个人被叫到名字,走到舞台中央,在已经抬起盖子的三角钢琴前面朝观众席鞠了一躬。周围响起拘谨的掌声。
话说回来——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演奏声响起,再次低头看向曲目表。
自选曲目都很出乎意料啊。斯克里亚宾和普罗科菲耶夫还算好懂的那一类,波特凯维茨、罗森布拉特、格拉纳多斯、弗拉季格罗夫等等不认识的作曲家名字接连出现。
至于贝多芬、舒曼、肖邦、李斯特、拉赫玛尼诺夫这些作曲家的名曲则几乎看不到。
靠曲目的选择体现造诣,以此打动评委——这也是为了赢得胜利而采取的一项战术吗?比较大众化的名曲容易被轻视,所以选冷门曲目,是这种考虑吗?
而凛子选的《钟》超级出名,就格外突出,自信得简直让人畅快。
可是,为什么老师会选同一首曲子?
怎么想都不是为了赢。
如果对方水平不如自己,故意选相同曲目或许能给评委看到明显的实力差距。但无论怎么想,凛子都没那么好对付(依我看凛子的钢琴实力在老师之上)。难道计划是自己后来居上,用不同的诠释方式演奏,淡化之前凛子在评委心中的印象?不对,演奏顺序是抽签决定,应该没法提前知道。
想不明白,只能听听看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