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钢琴家的蛮族。
这是钢琴家中村纮子的著作标题。记得那是初二的时候,我在旧书店的架子上看到这个刺激的标题,于是花不少零花钱买下。之后我很快读完整本书,又去各种店里寻找她的其他著作。虽然这么说可能失礼,但比起听她演奏的次数,读她写的书的次数反而多很多。
的确,我也觉得钢琴家这一职业具备着奇妙的战斗性。这在其他任何音乐人身上都是看不到的。
那和摇滚乐手当作风潮带在身上的攻击性完全不同。摇滚的爪与牙终究代表无法无天与反抗,是为了表现无视权威这一姿态而佩戴的饰品,所以摇滚乐手自身上了年纪,出名后转而成为权威,饰品也自然会脱落。但钢琴家的刀刃更加真挚、虔诚而又愚钝。他们就像是相信战死后会被召集到英灵神殿(Valhalla)的维京人一般,身上的蛮性与灵魂难舍难分,高傲,又无可救药。
为什么——只有钢琴家是这样呢?
是作为独奏乐器的特权立场持续得太长久了吗?
或者,乐器本身巨大到无法带走,没有乐器便只剩下一个虚弱人类的事实会更加明显?所以他们才会被要求至死都紧紧抓住钢琴,不停战斗下去吗?
在我交友范围内的唯一一名钢琴家同样是战士。
她讲述大赛颁奖仪式时,仿佛在讲凝固汽油弹在清晨时的味道,弹奏肖邦或是普罗科菲耶夫时仿佛用手指沿旧伤疤移动。
她说过再不会回到战场,但不只我,或许她自己也很清楚那是谎话。
*
“——谢谢!我们下次见!大家晚安!”
朱音朝话筒喊道,回应她的是几百倍惨叫般的欢呼声。从舞台上\低头看去,演出场地的那片黑暗仿佛黎明时分的海洋。唇彩和湿润的眼瞳反射舞台背光,摇曳着参差的群星。
最先从舞台上消失的总是凛子。关掉双层键盘的电源后,她毫不在乎观众们尖叫自己的声音,从舞台右侧离开。据粉丝讲,那水银般冷淡的态度令人十分享受。
接着,是随身只需要带鼓棒的诗月,她站起身高高挥动双手走向舞台侧面。对粉丝而言,她平时几乎被鼓挡住,现在是可以拜见全身的宝贵机会,呼喊声变得格外响亮。
朱音把吉他放在琴架上,伸手牵起还没有习惯的伽耶,从舞台一头走到另一头,满足粉丝的期待后退场。这两个人是乐队的门面,欢呼声更汹涌地扑面而来。
而我则像是躲在她们背后一样,最后偷偷走下舞台。
“噢,辛苦了。演得很好。”
黑川小姐在休息室迎接我们,她是这家录音棚兼livehouse“Moon Echo”的老板,也是我们的经纪人。
瘫倒在椅子上,便感到疲惫感从身体中央渗透出来,向指尖扩散。
对我们来说,今天是久违的“实战”。
回想起来,上一次我作为PNO站到观众面前,竟已是去年十一月文化节时的事情了。现在是四月末,所以几乎隔了半年。圣诞节时是除我以外的四个人上场,后来“黑死蝶”复出的公演中我只是嘉宾,到了三月终于和伽耶一起表演,那也是为了摄影,没有观众。
果然PNO的现场演出格外消耗体力。
演出顺利吗?身体状态很好,嗓音应该也没问题。我打探黑川小姐的表情,便明白她不是恭维,而是真的对这场演出感到满意。
签订经纪人合同以后,PNO的公演也是在宣传黑川小姐开的那家支援独立音乐人的公司,特别是刚刚成立后这三个月是很重要的阶段,我们也感到不小的压力。环视成员们的面容,能看到她们在安心的同时明显带着疲惫。
可是黑川小姐毫不在意地开始谈今后的安排。
“下个月和下下个月也是按同样的方式开始卖预售票,可以的吧?要是有什么计划的话还要发公告,所以尽早提,节目单截止到演出前一天提交,但也越早越好。”
“等等,黑川小姐,让我们歇会儿!”浑身是汗的朱音说完大口喘气。
“现在没力气想下一次的事……”诗月一头趴在桌上,脖子上腾起热气。
“本以为五个人的话能稍微休息一下,结果反而没法松口气。”凛子道。
“饮料!我把大家的份也拿来了!”
伽耶比我们迟了一步走进休息室,怀里满满地抱着几瓶饮料。
“伽耶,这种事交给干活的人就行!”黑川小姐提醒她。“你是乐手,不能跑腿。”
“可是我想做点像后辈的事情!而且都没参加社团活动。”
黑川小姐无语地看着我。别误会,可不是我让她做的啊?
“伽耶同学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可爱,所以要一直跟着学姐,展现可爱的一面才行。”
听诗月一本正经地说这话,伽耶吃惊地眨眨眼睛后摆正姿势。
“……好的!我明白了!”
这乐队怎么回事。不对,这就是我的乐队。
“哎,今后的事之后再说也行。或者等庆功宴的时候?话说你们庆功宴怎么说,定好去哪家店了吗?我来预约?”
听到黑川小姐发问,我们互相看了看。
“店?呃,平时都是麦当劳吧。”
“麦当劳不是开庆功宴的地方吧……”黑川小姐表情古怪地说道,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难不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