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2 教学楼背后的制作人

emsp;大家一个接着一个,改变视线的方向——聚集到坐在我对面的姬川学姐胸口。

  她明显不知所措,甚至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尽管觉得残酷,但我还是从正面定睛注视她的眼睛,切断她的退路。

  你是社长吧,所以要你来决定。大家商量着决定——这说法在摇滚乐队的世界不过是笑话。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才会做,唯独这股能量能决定一切。

  姬川学姐低下头,缩紧身子,屏住呼吸——勉强没有被压垮。

  她站起身走近中央的桌子,拿起五线谱本。开口时,沙哑的低语声中带着难耐的羞涩。

  “……呃,那……来分一下每个人的声部吧?”

  事后回想,这时耳边松了口气的声音,或许是出自我自己之口。

  在那之后的五天里,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主唱间练习配合上。

  跨越两个八度音域的六个声部,以及以相同音高强化高低音主旋律的两个声部,一共八个人。连我自己也觉得编曲实在胡来。如果按以往的方式,每个人的歌声都会被平均化,因而变得模糊,整首歌也将平淡无趣。别想着配合别人,忘记合唱,每个人都记住自己是主唱——我一次又一次提醒,和他们反复排练。

  轻音社的练习时间有限,到昨天才整体排练了一次。

  如今待在体育馆的角落,远远望着一同站在舞台上的十一个身穿校服的身影,不安的心情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泡。

  会不会顺利呢?舞台是种生物。样带或是排练阶段感觉不错,可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瞬间便失去活力——这都是常有的事。

  负责主持的学生会长报幕——最后是轻音乐社。

  生硬的鼓掌声被吉他音箱的啸叫遮住。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注视弹键盘的女生。

  效果如何,听前奏的两小节便能知道。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用力回握住诗月紧紧抓过来的手。新生们还没有彻底安静下来的嘈杂声之间,电钢琴纤细的琶音一一散落,激起波纹。

  接着,歌声——多重叠加的合唱仿佛参差不齐的毛羽,梳过我的意识。

  皮肤感觉到体育馆内的空气一瞬间紧绷,坚硬得不容身子动弹一分一毫。唯独在隔着淡淡光膜的另一侧,舞台上身穿校服的身影在摇摆,在自由地呼吸、讲述。

  和声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想到的?又是出于什么契机?

  大群人一同唱歌时,正常来想最和谐的方式,不是全员唱完全相同的旋律吗?为什么会想到用不同的音高重叠在一起?

  难道不害怕吗?

  难道不担心人群的圆环经摩擦后燃烧吗?

  或者,他们已经靠本能知道。从一开始,我们这副身体,以及从这个世界切削出的乐音就是不完整的东西,其中交织着数不尽的色彩和形状。和谐与否的矛盾在每一个音符内侧孕育、拆解、滚转、散落,又再次互相吸引。

  六重唱轻飘飘地起飞,电钢琴令人浮想联翩的回响也被包裹在其中,蹑手蹑脚的节奏滑进就此出现的空隙。无论对在场的谁而言,这应该都是未知的听感。甜美浓郁的和声仿佛炙烤过的蜜糖,每当咽下,都被撩刮喉咙。面对如此厚重、炽热又捉摸不定的声音,要想加上熟悉的词和旋律,通常来讲如论如何都会被压垮。但这是《白日》,曲子奇迹般的结构让一切都能溶入铁锈色的微光。

  贝斯的脉动响起,支配舞台的呼吸变得粗犷浑厚。

  我看到好几个一年级新生开始欠身。这不是能坐着听的歌。明明看到好兆头,我却猛然感到一阵不安。

  鼓在空转。

  是姬川学姐。主唱在舞台前站了一长排,我几乎看不到后面鼓的情况,但听声音便明白。她没找到感觉,乱了节奏。

  舞台上只有自己被演奏的浪潮留在后头,那种时候的恐惧我很理解。腰部以下仿佛全部消失一般,体温从横断面一点不剩地流走。现在姬川学姐一定是铁青着脸,手里的鼓棒也沾满了汗。但没办法,这不是我的舞台,只能默默守望。

  第一遍副歌结束时,声音倏地变得单薄。

  或许只有我们注意到异变。大多数学生就算听到,可能也只是觉得这曲子就是这样。刚好副歌结束进入间奏,为了衬托吉他solo,其他乐器都退了一步。

  但在我耳中,连续传来某种乐音以外的干瘪声音。

  舞台的地上——有什么在滚动。

  主唱中也有几人注意到,回过头去。从他们身体之间,能看到鼓的正面。

  姬川学姐脸上没了血色。

  “……学姐,鼓棒……”

  身旁的诗月挤出声音。她把鼓棒弄掉了。现在的鼓点只剩底鼓和踩镲的踏板声——只靠脚踩出的一点点基本的节拍。

  要毁了吗。以这种形式?明明眼看就要成功点火,发动机已经喷出蒸汽开始旋转。这种不走运的失败也太无趣了。暂停演奏再重新开始?做不到。失去的生命不会回来,半开的花朵一旦枯萎就再不会开放。不管怎样,舞台下的我只能屏呼祈祷。

  诗月紧紧抓住我小臂的手更加用力了。

  然而——

  节拍没有中断。明明歌声再次开始,明明鼓声已经失去双臂,在黑暗中上气不接下气,可节拍依然再次开始奔跑。某种更加朴素的声音代替军鼓,用不起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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