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嘴边,考虑片刻后忽然朝我看过来。
准确来说,是我背后另一个吉他琴架。
“Musao,你把原声吉他也带来了啊。”
听了这话,我朝背后看去。Martin DC28E正立在琴架上。
“嗯。今天贝斯交给伽耶,我在旁边演各种其他乐器。”
“那就Cocco的《Raining》。”
我张大嘴愣了几秒。
“……这,这首不是毕业的歌吧?”
“诶——?歌词不是回顾校园生活吗,是毕业的歌啊。”
“倒是没错!但那个估计没毕业吧,不是辍学就是中途不去学校了!”
“Musao的理解好消极啊,和性格有关吧。”
“挺好的嘛,就演这个吧。我可喜欢那首歌了。”朱音说着开始拧琴钮。
“弦乐和风琴?哈蒙德风琴行吗?”凛子开始操作合成器。
“需要铃鼓吧,我这就装上。”诗月也动手准备。
“可是,那首曲子就算我们知道,伽耶也不——”
“用五弦的更好吧,有几个地方需要下面的D和C。要降半音吗?”
她可真熟悉。
“妈妈喜欢Cocco,经常听她的歌。”
听了伽耶的话,华园老师一只手捂住脸呻吟:
“你说母亲常听,年龄差距被摆在面前太让人丧气了……”
“没事的美沙绪老师,小伽耶的母亲是那个黛兰子啦!搞不好看起来比老师还年轻呢!”
“朱音同学,这算不上安慰。”
“反而在补刀。不愧是朱音。”
老师在轮椅上扭着身子笑了,伽耶畏缩着继续调音。
这种感觉,真的——好怀念。
虽然乐队里每天都在做类似的事情,但果然有老师在就不一样。不过我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不同。总之。
老师回来了。
我忍不住脸上的表情,于是背对老师摘下Washburn,拿起Martin挂在肩上。慢慢调弦降下半音,仿佛堆积过往的时间,让过去一点点朝现在靠近。
手上拨响C大调和弦,等待粗涩的回响。
转过头去,和朱音对上视线。
互相点头后,我在吉他的琴体上用指尖敲响四声倒计时。
起初只有原声吉他响起,仿佛不安地互相确认彼此的存在,独自在夕阳中徘徊。
接着,自行车的车铃声微微响起。
……不,这是铃鼓。在同一条街的某处路上逡巡着滚动,碰撞,发出回响。
副歌时PRS厚重的清音响起,我和伽耶也唱出母音一同加入其中,朱音的歌声简直澄净得耀眼,甚至无法直视。
曲过一巡,风琴的震音仿佛透过树叶缝隙打下的阳光,贝斯和鼓听到呼唤后加进我们的行列。
的确,这或许是毕业的歌——我心想。
在校门前集合打算拍照,正要按下快门时有人跑来想要加入,引发笑声,大家为了都被拍进框里并肩挤在一起,刚摆出笑脸时,又有另外的人跑来说想一起拍——
隔着屋顶的栏杆,我望着歌声中的遥远幻影。
也许那是已经想不起来的过去,或是无法得知的未来。
朱音踩下效果器踏板。Marshall音箱被骤雨淋湿。
一颗颗扭曲破裂的声音在阳光中破碎消失。朱音和伽耶的声音互相缠绕着,撕破樱花色的云朵不停飞行。风琴与合成弦乐跟在后头,在最后的重复乐句画出漩涡被卷入其中。
连贝斯都听凭情绪,在天空巡回,放声歌唱。
真正悲伤时无法哭泣,真正开心时也无法恰好露出笑容。但,如果将人与人之间的空洞称为人类(人间(にんげん)),歌声能随时够流进其中,将其填满,使人们相连,有时融化界线——
而后又流向另外的空洞。
现在,老师本该就在那里,可她的身影已经与轮椅的蓝色和银色融合,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声音有没有传到她耳边。我甚至无法区分拨片上琴弦的触感和自己的心跳。每当重复乐句响起,逶迤的贝斯便在浸泡我的水面延展,激起波纹,复杂地互相干涉,触及水天相接的交界后折返。
节拍被细分,化作灰尘,又化作云雾。
终于,在八度间摇曳的贝斯旋律被抛向远方的天空,描过长长的弧线,在云间隐去。
似睡非睡的余响中,我回想起那天的屋顶。阵雨洗刷混凝土,不起眼的花在青苔和泥土间互相依偎,教室里有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