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池袋站下车时,对话像中途换气般自然地中断。
换乘下行方向的电车后,乘客数量一下子减少,横在我和朱音间的沉默不可思议地显得温暾。斜阳照进车厢,在坐席和地板上打碎,变成一串菱形的光斑。
很快我们就要到站。
这段奇妙又短暂的旅途即将结束,自己也不太清楚有没有目的和收获,不过一个简单的周末就要过去。
收获——大概有一点吧。比起见到三栖野先生,更让我高兴的是知道朱音连乐队的杂务都放在心上。
乐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得再多学会依靠别人,否则恐怕早晚要做不下去。
“要是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朱音忽然说道。
在她注视的车窗外,屋顶、街道树、阴云密布的天空混杂在一起,变成色调暧昧的细密条纹,不断向后延续。
“总觉得,现在这样子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朱音的话语轻轻倚上我的思绪,流向窗外,渐渐远去。
“但应该不现实吧。小真琴你呢,不会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
“诶?……哦哦……嗯。”
“就算独自一人也完全没问题。如果发现亮闪闪的东西,便会立刻冲过去。啊哈哈,原来小真琴比我更像猫吗。”
“不,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对……?像拓斗先生的曲子,还有音乐节时的管弦乐伴奏,都是我擅自决定来着。嗯,应该多和乐队一起商量才——”
“不是乐队的事啦。”
朱音轻声笑了。
“不过,到头来也算是乐队的事吧。毕竟是小真琴你嘛,我也是这个样子。还有PNO,要是都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说到这儿,朱音闭上嘴,突然伸出双手拿起我的右手,确认似地摩挲一根根手指,又翻过去用指尖描过手背上的筋脉与血管,我莫名感到心跳加速。
“肯定总有一天会结束呀。”
朱音注视着我的指甲。也许是因为阳光打下的角度,她的侧脸显得非常阴郁。
“……朱音?说什么呢,怎么会——”
“我待过的很多乐队都散了,所以什么事都容易往不好的方向想。不过呢,人都是这样,早晚会离开的。”
这,或许就像地球自转的速度在不断下降,或者几十亿年后月亮会落到地面上来一样,都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但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女该惦记的事情。
“我呢,这一年里一直很幸福。终于找到能认真起来的乐队,开始上学,也交到了重要的朋友,偶尔就不敢相信——会不会有一天早上醒来,发现一切都是梦,其实自己依然不去上学,校服连一次都没穿过,每天慢吞吞吃完早饭以后,去处仍然只有那座铁桥下面。有时我会想到这些。”
说完,朱音垂下头。沉默将我笼罩,四周凉飕飕的。
必须说点什么才行。
没事的。
一切都是现实。
我们不会离开。
心里想到些肤浅的话语,却像糖衣般在舌尖融化消失。
于是我放弃这些话,吐露出苦涩却又毫无掩饰的心情。
“……我也会想同样的事。”
脸颊上感到朱音的视线。在玻璃车窗另一边,架线柱的阴影以固定的节奏横穿过视野,仿佛钢琴卷帘上的一条条小节线。
“原本我一直独自一人,时不时做出曲子传到网上,也不知道谁会来听。后来运气太好才变成现在这样,但如今在自己的屋子里做音乐时,偶尔会忽然怀疑,一切会不会都只是个梦……之类的。”
或许,不该说是运气。
不属于我自身的那部分力量太过强大,让我不由得以为只是自己运气好,但那终究是其他人的力量。或许,应该称为缘分吧。
人与人的联系循环往复,于是我与朱音这个理想的歌手相识。像做梦一样。如果永远不会醒来就好了。但只要是在梦里起飞,总会飞舞到高空,扯断想象力的丝线,从梦中惊醒。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该起飞,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地面。一旦有了翅膀,我们便抑制不住飞翔的心情。
这时,视野被什么东西遮住。
是朱音的手心。
不知不觉中,她的脸已经近在眼前。她猛地斜过身子,把脸凑了过来。看到那双眼中盈满不可思议的色彩,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朱音倏地伸手,抚上我的脸颊——
然后突然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我脸上的肉拧了起来。
“横横横横横——”
嘴角被她拽着,我发出了怪声。
“你,你汗什呃呢?”
朱音在很近的眼前咧嘴笑了。
“是确认没做梦!”
这办法够老套的。
朱音手指上的触感和体温,的确无比真实。
“来嘛,小真琴也掐一下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