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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说的设定是骗人的。”
冴岛俊臣一脸不解。
我忍住尴尬,继续说道:
“第一次给凛子同学提供曲子的时候呢,我捏造了根本不存在的作曲家,把曲子写得像是莫斯科乐派,结果立刻被识破……呃,就是说,名叫梅德韦杰夫的作曲家不存在。曲子是我写的・・・・・・。”
尽管是个很难分辨表情变化的人,但这时我的确看到他面露惊讶。
“那首变奏曲,原曲是我初中时传到网上的电子乐,名叫文艺复兴·颓废主义Renaissance décadence,嗯,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不过为了押韵而已。把它改编成管弦乐变奏曲的,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估计是听凛子同学讲过我还有梅德韦杰夫如何如何,觉得有趣才会用来当作曲者的名字。虽然总是没正经的,但作曲技术货真价实。凛子同学说因为崇拜也想去作曲专业,说的就是那位老师。”
说到这里,我闭上嘴打探凛子父亲的反应。他表情没变,但眼睛深处是不是划过一了道光?
喘了一口气,我继续说:
“您听过应该明白,为了让‘山野小路交响乐团’这种小巧的编制能够华丽地演奏,编曲时做了最大程度的优化,但光是那样还不够。‘山野小路’的各位早已反复练习过,一开始的演奏质量就非常高,但我听了完全不满足。如果是我自己,就能做得很好。因为原本是我写的曲子。”
小森老师说过,指挥者最重要的任务,是和作曲者对话。
必须坦然面对自己。那既是我的曲子,又不是我的曲子。明明清楚地看在眼里才对,却没能成形。在我心中卷起漩涡的音乐,没能传达给乐团。
靠言语完全没能实现。
所以我只能毫无保留地展现自身,一首接一首地给他们听自己写的歌。就连原曲“文艺复兴·颓废主义”,本来也想写成歌,但最后放弃了。旋律中浸染着歌词朦胧的意象。
我相信,如果是华园老师。
如果是比任何人——某种意义上甚至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那个人,一定能从连绵的电子音中汲取我编织的灼热歌意,留在管弦乐之中。
如果是由那个人锻炼出的乐团,一定能够理解。
只不过还在沉睡而已。
只要踢一踢,将其唤醒。
“……所以,全世界只有‘山野小路’能演那首曲子……而且,或许,只有我能指挥——”
这想法说出口会很难为情,但也毫无虚假,所以老实说出来好了。
“——如果能让您满足,我真的很高兴。”
沉默持续了一阵子,让我心生不安。
一名穿西装的男性不解地看着我们,横穿过入口大厅,大概是这里的职员吧。
之后,冴岛俊臣做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举动:由他先从我身上移开了视线
刻意吐出很长一口气后,他再次开口:
“……我承认‘山野小路交响乐团’水平够高,也有其他乐团不具备的长处。但能不能靠这个理由重新认定他们的资格是另一回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这次轮到我不自然地愣住,实在没理解他在说什么。
“……诶?……哦,哈。”
我半张着嘴,禁不住发出犯傻的声音。冴岛俊臣皱起眉头。
“不就是为了这个才让我听的吗?”
“哦哦……是的。抱歉。是这么回事来着。”
脑子终于转过弯来。
对了,一开始确实是这么回事。
让这个公益财团法人的常务理事听听“山野小路”精湛的演奏。
但——
我挠挠头。
“最开始,对的,是这个打算。请您来音乐节是这个目的,如果能明白他们的实力,说不定能帮忙说几句话……呃,不过现在已经可以了。如果能再次获得资格当然非常感谢,但到头来音乐会不会继续,还要看他们自己的决定。”
我说着朝走廊深处望去。
后台那边,差不多已经说好酒会要去哪家店了吧。是不是已经在商量第二摊和第三摊去哪?说不定,还有接下来的打算。
“我只是想演那首曲子,想让大家听到。有那么厉害的乐团,我的曲子又被改编那么好,不演一次太可惜了。”
而且。我在心里补充。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全盘否认我们做的摇滚乐。那么,就算稍微说点谎话,也想把自己的曲子以古典乐的形式展现给他。
如今得到认可,实在是痛快极了。
这种愉快的心情便是音乐的全部——
无论继续的理由,还是放弃的借口,用话语说出口,便都会成为谎言。
只要心中的火光没有熄灭,那么任何情况下都会继续下去吧。而心中火光消失的人则会放弃。就这么简单。
我向那支乐团传递了微不足道的热量。除此以外,已经没人能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