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临。
在黑暗与虚无的交界处,小森老师的左手从中间慢慢一划而过。
那旋律仿佛从树叶缝隙零落的月光,纤细得让我一时没能注意到是什么时候开始响起,却深深渗入意识不肯离开。接着是第二小提琴和中提琴手牵着手,以对位旋律的回响来做出回应。
咦,这个……我听过……
——观众席上到处有人窃窃私语。
没错。估计不管是谁都至少听过一次。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写过的最为伤感的优美旋律。
不,或许大巴赫对这一乐章并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像每天的惯例一样完成的数千份工作之一。其证据便是他对这个乐章仅题名为“独唱曲风(AIR)”,大概心里只觉得这是带有歌曲般旋律的徐缓乐章。
为音乐赋予特殊含义的永远是听者,而不是创作者。
唯独这个乐章被选中,改编得充满诗意,抓住全世界音乐家的心,深受喜爱。如果改编版没有被起上《G弦上的咏叹调》这一煞有介事的标题,或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出名。
我回想起一个月前的事情。那天我抱着一沓乐谱,和其他乐队成员一同前往小此木先生开的店里,插手乐团讨论演出曲目的会议。
“我想听这个。对现在的‘山野小路’来说,这部作品绝对是最适合的。”
我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任性的想法。
“意思是以《G弦上的咏叹调》开头,给观众听管弦乐组曲?”
小此木先生翻着乐谱说。咖啡的香气和老旧纸张的味道混在一起。
“对——不,准确来说不是。……那个,我们最近在学校排练巴赫的康塔塔,就是《主啊,人所渴望的喜乐》那首。”
“那可挺厉害,都是高中生?”
“只节选了第一曲和最后一曲。然后完全没听过巴赫的学生说他更喜欢并不出名的第一曲,我听了非常高兴,然后就想到了这部作品。我——”
犹豫片刻,我还是老实坦白。
“我不喜欢《G弦上的咏叹调》。”
小此木先生只是猛地一抬半边眉毛。首席大提琴的大叔听了笑眯眯的。背后的朱音扑哧一声笑了。我没有在意,继续说:
“编曲太过分了,只是为了突出小提琴手,第二小提琴和中提琴还有大贝斯互相缭绕的旋律被抹去。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听到原本的巴赫。”
首席小提琴手田端女士小声问“这孩子平时总这样吗?”还能听到凛子回答说“以往可没现在老实。”烦死了,少管我。
“此外选曲时最重要的原因,是编制。”
“编制,唔。”小此木先生道。“的确,巴洛克的话不用再找外援。”
“是的。不过呢,巴洛克的话果然交响乐的味道比较淡。”
“也难怪。”第一双簧管的演奏者说。“毕竟出现在交响乐的体系确立之前。”
“但难得有不太懂古典乐的观众来看‘山野小路’演出,就希望他们能充分感受交响乐的气氛。然后,我就想了一下怎么才算交响乐的气氛。”
“嗯……编制要大,无论弦乐、木管还是铜管声音都够华丽……按我们的人数实现不了也没办法。”
小此木先生一脸遗憾地嘟囔道。我也点点头。
“是这样没错,但是,呃,和各位内行的说这话可能会被笑话。以前,我一直独自做电脑音乐。初中时没钱买不了太贵的音色,就用免费音色勉强应付场面。虽然怎么也做不出逼真的管弦乐声音,但有时无论如何都需要交响乐的味道。试过很多办法后我发现了。定音鼓和小号同时出声・・・・・・・・・・,就很有交响乐的味道。”
小此木先生睁圆了眼睛。
吧台席位上吹小号的大叔站起身来。
“我懂,我可太懂了!就是那个感觉,一声就能带动全场的气氛是吧!那个瞬间能让人觉得演交响乐太棒了!最近没有定音鼓,完全体验不着。”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这么选吗。”
小此木先生叹了口气,朝手上的乐谱看去。我点点头。
就巴赫写的曲子而言,《管弦乐组曲》的第三号和第四号中定音鼓和小号可以说是异常活跃。也有说法是这两首曲子原本只有木管、弦乐和通奏低音,后来为了在大规模的演奏会中上演才有所修改。
所以——很有交响乐的味道。
“真琴同学!是为我选的曲子吧!我会加油的!”
诗月兴奋地说道。倒不是为了她,但的确需要她多努力,于是我没反驳。
“第二号也要对吧?很好很好,来演吧。”
长笛手欢喜地说着探过身子。
“毕竟第三号第四号都没我出场机会,所以第二号可要坐稳了主角的位子。”
“巴赫呀,对中提琴很有感情。”首席中提琴手说着点头。“挺好的吧木先生,就选这个吧。”
“担心不受年轻人欢迎也没用嘛。”
“是呀。买票准备来看,就说明想听交响乐了。那么我们只有拿出全部实力来演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