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夺走。
工作人员举手示意。场地内所有照明被关掉,紧绷的黑暗让黑蜜蜂们高声欢呼。
我俯身走上舞台,启动电脑上的音序器,接着仿佛看到电子信号化为血流,在线路中循环。
仔细想想,以前也有过几次和乐队同步演奏的经历,但这还是第一次拿出包括节奏音轨在内完全用电脑制作的曲子。今天是你第一次登台——我在心里朝笔记本电脑说道。贝斯和鼓都是你负责,用不着像以往那样顾虑摇滚的风格,尽情演奏我花三天三夜打造的电子乐吧。
准备完成后站起身,眼前看到两道人影。
一人拽过话筒架,另一人从琴架上拿起吉他,把背带挂在肩上。
黑暗中,红色与黑色蝶翼开始拍动。这是战斗的舞蹈。
突然,光倾注在舞台上。
两人的轮廓被刻在视野中,更前方是几百只黑蜜蜂欢声鼎沸。
我明白黑川小姐用后背发出信号。明明她一动都没动,耳边还是听到了她给我的命令。今晚人们聚在这里,或许心里期待她们两人会在开头时说些什么吧,说些赎罪或是感谢的话,来弥补四年间的干渴。
但,两位女王根本没那么仁慈。
我飞快操作电脑,钢琴卷帘开始滚动。虫鸣般的噪音充满整个空间,淹没欢呼声,将其碾碎,最后变成薄厚均匀又冰冷的合成弦乐(Synth Strings)的声压。
蝶野小姐用蛊惑人心的手势戴上耳机,重新捏住拨片。只有我们几人听得到的敲击声宣告节拍的开始。
鲜亮的失真吉他声劈开黑暗。
六根琴弦、二十二条品丝、如银河般辽阔的音域,其中有只深红色的蝴蝶自由穿行。按人类的感官,只能跟上她留下的轨迹。BPM220——这速度已经不是为了起舞,而是要全力熔化理性。对于躲在乐园中不愿出来的我而言,是从未体验过的风暴。观众席化为沸腾的海洋。
而歌声——转瞬间便让海洋冻结成冰,并将其踩得粉碎。
她深深弯腰咆哮的身影,我以前从未见过。坐在录音棚的柜台里注视乐手们时那种年轻隐者的表情已经从她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她的背影已经是接连被鲜血打湿的战士。歌声毫无阻拦地贯穿我的心脏。彩排时不声不响隐藏武器的,原来不止我一个。那不是钉子或是枪弹之类脆弱的东西,而是贯穿大地的打桩机,一直通到意识最底部,让深处汹涌对流的岩浆喷发出来。
整个空间陷入狂热之中,几乎将在场的一切都溶合在一起,但我心寒地想:
——拥有这种歌声的人,还是会放弃音乐吗。
对我来说,她的声音在某种意义上比朱音更加理想。其中同时带有少年般灼热的憧憬、少女般一旦移开视线便再也寻觅不见的美好,以及青年般柔韧的气魄,此外还有朱音所不具备的苦涩。那是支配者的傲岸。
真的,她的生活应该是站在舞台正中央,沐浴聚光灯和大群观众的视线与欢呼。
然而,她却放弃了音乐。
为什么?
两只蝴蝶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一心歌唱,起舞,蛊惑观众,散布火焰。我只好独自寻找答案。
歌声间断时,观众席上蠕动的人群大幅起伏,泛起浪潮。数百支手臂开始挥舞,在黑暗的虚空中撒下花瓣,仿佛呼应吉他独奏的高扬乐句。蝴蝶和蜜蜂们花费几年才实现的互动。这是她们梦幻般的一夜。
我踏足其中。起初小心翼翼,在弦乐中不起眼地加进风琴乐句,有如烟雾缭绕。
只有蝶野小姐注意到了。
她露出的肩膀微微一跳,略微朝我转身。伴随着吉他独奏的旋律,我在激烈起伏的沟壑处不断填入对位旋律来衔接。不能太迟,不能超前,也不能迷失方向。
来到第三次副歌,我冲进两人的合奏中。
一阵震颤传来。那来自观众,以及黑川小姐和蝶野小姐两人。
音乐——不是竞争或是斗争。能否回响的世界没有胜负之分,因为那是只靠调和便能成立的短暂幻境。
尽管如此,还是能够将人扼杀。从内侧入侵,灼烧到融化,使其遍体鳞伤,再也无法重振旗鼓。那剂毒药甚至是听众的期望,也是歌手的喜悦。
音乐不是为了给人带去梦想。
我想起响子·克什米尔的话。
要做梦就随你们用濒死的糊涂脑袋去做,但我要连同你们的命一起收割。
黑川小姐转过身来,耳机的末梢划过发亮的弧线。她伸手指向我,接着连聚光灯也随之打在我身上。
她在说:第二首歌你来唱。
我探出身子,将嘴唇靠近话筒。
有一瞬间,节奏音轨安静下来,在四周弥漫的狂热中打开风洞。接着,我用加上移相(Phaser)效果后令人目眩的合成铜管乐(synth brass)奏响大幅跳跃的琶音,灌进空洞当中。
歌声被送进话筒的瞬间,观众席的波涛四分五裂。“黑死蝶”第一张专辑的开场曲,至今每场演出都必定会上演的人气曲目。黑蜜蜂们接受了我的毒药,将其吞服。
一抹红色将我的视野拦腰劈开。
蝶野小姐转身和我面对面,弹出吉他连复段(riff),与我暴走的手指上擅自吐出的乐句完美契合。
叮叮镲炸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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