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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姐姐拜托我的。其实她让我今天这个时间给村濑同学打电话,什么也不要说,保持接通就好,还说什么也不要和您解释。”
把这件事拜托妹妹。
是因为——自己做不到……?
“姐姐今天要做手术了。”
言语像冰冷彻骨的空气化作刀刃,轻轻插进我的眼球底部,将心中某样很珍贵的东西彻底斩断,却不带来疼痛。
“大概从上个月起,情况恶化得相当严重,于是转到了更大的专科医院。”
“……这样啊。”
从自己嘴唇中扑簌落下的话语相当陌生,仿佛是其他人的声音。
“可是,手术之后就能好起来吧?”
“还不知道。”
这个时候,美智代小姐通过网络传来的声音是我唯一能真切感受到的东西。无论现场的热气、呼喊Paradise Noise Orchestra的报幕声、还是观众们的鼓掌声,都像是浓重雾霭另一头的影子。
“据说是非常难的手术,成功的前例也不多。……就算这样,姐姐连起身都已经很吃力,继续硬挺着早晚要……姐姐也和医生商量过,就……”
为什么呢?
从舞台右边出现的诗月、凛子、伽耶还有朱音,都沐浴着如此耀眼的光,散发生命的喜悦,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转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真不想知道答案,但又不得不问。
“是这个月月初。”
这个月月初。
和那台玩具钢琴从医院寄到她老家的时间一致,藏在下面的第一张快递单上也写着,这个月3号。如果是这样。
华园老师用一天把“Advent #1”到“Advent #4”全部录好,设置定期发布。所以发布日期的间隔刚好是七天,时间也都正好是晚上6点。然后她把已经用不上的玩具钢琴寄到老家,安排在圣诞节时寄到我家里。而我一无所知,每周听到新上传的圣诞曲后天真地感到开心,深信老师是每周在床上愉快地录音,期待不已地盼望圣诞节——
不知不觉中,那个人已经——
“姐姐说,什么也不要告诉您。”
美智代的声音已经像潮湿的沙块一般,就快碎裂。
“无论是现在的情况,还是手术的事,都不要和您说,让您以为她很有精神就好。虽然自己没法听电话,但要我假装和您接通。……可是,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那太过分了。姐姐总是和我说起村濑同学,听着就明白她很珍惜,然而,说不定……已经再也——却什么也、不告诉您——”
朱音和伽耶从琴架上拿起自己的乐器,把背带挂在肩上。诗月躲进由鼓组成的密林。凛子在高高的椅子上坐稳,手指柔和地在琴键上爬行。现场的热量开始气化,炫目的光线让我眯起眼睛。黑暗又空虚的麻木感浪潮般靠近,将我卷入其中。
“或许本来……按姐姐的安排,不告诉您更好,所以我这么做可能很过分,但是,”
“不会的,这样就好。”
我已经不清楚是哪里好了。
或许,无论她怎么做都只会有最糟的结果,况且我已经知道了,已经不剩下任何选择。
要说现在我能做到的事。
“这次通话,可以一直保持接通吗?那边是医院吧?有没有禁止打电话?”
“不,那个,可以的。……有家人等待的房间,如果是在那里的话。”
“这样吗,那么——”
滑溜溜地盖在我意识表面的非现实感被踩镲的四声倒计时剜开、撕裂、扯下,露出里面的东西。
“请保持接通吧,到我们的演出结束为止。”
随着欢呼声,满载着镶边(Flanger)效果的吉他连复段响起,将浑身已经毫无遮掩的我吞没,咬得七零八落。音乐的力量真实到残酷,刺进我现实中的肉体,摇晃我的大脑,刺激其深处不知该称作灵魂、自我还是兽性的东西。我无论如何也没法从这一力量中逃脱,只好垂下握着手机的手,用全身迎向管风琴用八度音跳跃奏响的呼啸风暴。
内脏被紧紧抓住。
自己手中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乐器。仅仅作为听众时毫无防备地承受伽耶的节拍,原来是如此沉重。我被钉在地面,毫不留情地接受朱音吼声的洗礼。
我们向世界散播的东西竟如此罪孽深重。
在这个沉溺于恋爱与歌声的小小箱馆外侧,如今也有人降生;有人含泪别离;有人无声地绝望;有人独自向寂静的大海划桨出航。
但,这些都无足轻重,音乐仍会不停鸣响。乐园的喷泉不在乎众人的喜怒哀乐,只会卷曲它双曲线形状的臂膀,不断喷涌,叮咚作响。生命的尽头横亘着死亡,跨越死亡后又有另外的生命,没有任何人能够切断这一圆环。
歌声的间隙中,凛子高高伸出左手向上指去,右手化为暴雨刨削琴键,浸入其中,用扭曲的合成主音(Synth Lead)奏响经过句,电光般纠缠住笔直向前的吉他独奏,将其撕得粉碎。
总觉得,她在正着我。
我要把你劈开,一点不剩地挖出里面的东西——凛子的指尖仿佛发出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