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马克杯拿到了桌上。放在我前面的杯子上印了一圈横山光辉的《三国志》里面的著名场景。
“为什么华园老师的——啊,对了,以前是你的家教来着。”
“对对,不过其实几乎没学习,一直和她闲聊,或者玩乐器。我父母是觉得说不定音乐大学的学生能和我聊到一块儿,就指定要美沙绪老师过来了,啊哈哈,结果算是正如所料吧,但对他们来说就是期待彻底落空了呀。”
“大学生时的老师……是不是和现在没多大变化啊?”
“嗯。完全没变化。不如说现在更孩子气——”
说到这儿,我们意识到不知不觉中用上了现在进行时,一同回过神来闭上了嘴。
现在,她已经不在身边了。
“……不知道有没有精神。”
朱音嘀咕了一声。
“……要是有精神就好了,要说住院后有精神……好像也不太对。”
我两手包住三国志马克杯回答。
华园老师辞职后,已经过了一个季节。
如今,打开音乐准备室的门时,我仍觉得她好像还在那里,笑着给我泡茶;把杂活扔给我;模仿着讲出作曲家还有乐团指挥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逸闻;知道我数学考试差点不及格于是多管闲事地说要教我,结果拿课本扫了几眼就说完全看不懂然后扔到一边。
“总觉得就算说再也见不到,也没有真实感。”
听我嘟囔了一句,朱音歪过头。
“还能见到吧?只要身体好起来。”
“呃……啊啊,嗯……”
没错。正常来想又不是死了,应该还能见到。但总觉得那种希望也很缥缈。
“说不定文化节会忽然跑过来玩呢?”
“不不,再怎么说也不像是能立刻好起来的样子吧?虽然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对了对了,你说拿到两张中夜庆的招待券吧?既然多出来一张,就给美沙绪老师送去好了。”
我眨眨眼睛。
“你说送去……知道在哪家医院吗?”
“我也不知道!但校长肯定知道吧?就拜托说不用告诉我们在哪里,只要帮忙把东西送去就行。”
“怎么能给校长添那么大麻烦……而且就算送过去,老师也会为难不是,她又没办法过来……”
“不会为难呀,肯定会高兴的!真是的,我去拜托校长啦,招待券给我。”
竟然要跑到校长室去拜托私事,她没犯糊涂吧。这家伙嘴上说什么对人恐怖症,却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对别人毫不拘谨。可能是不习惯被丢进一大群人中间,但一对一对话就没问题。
见我从包里拿出招待券,朱音一把抢走一张放进吉他盒的口袋,然后忽然盯着我说:
“小真琴你啊,每次提到美沙绪老师的事情总会露出平时不会有的表情。不知道该说是忧郁,还是柔和,或者算朦胧吧。”
“诶?是,是吗?”
那到底是什么表情?
“对我们来说,心情有点复杂。”
朱音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那笑容和华园老师很像。
“我们,说的是?”
“我和小凛还有小诗。”
“为什么心情复杂?啊,是无法理解她对我那么过分,我现在却觉得寂寞?”
“不是不是,说什么呢?”朱音哈哈大笑。“这我们能理解啊,非常理解,还用问吗。不过,她让小真琴有那样的心情,对我们来说算是遗憾吧,或者说是不甘心——”
朱音说着把后脑勺抵在床沿蹭来蹭去,但很快又停下。“不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说着起身。
“日语真不方便!找不到特别贴切的词。”
“这话以前你也说过啊。有那么不方便吗……啊,不过……”
仔细想想,要说我对华园老师的感情是“感到寂寞”也不太准确。对她不在感到心痛,盼望能够再会,以及已经无法再次见面的真切预感——其中每种都对,却都不完全对,没法用一句日语来完整地表达。
或许正因为如此,直到现在我仍不知道该把华园老师放在记忆中的那个位置才好。
对我来说,那个人到底算什么呢?如今这个问题仍没有答案。
“对了,小真琴。”
朱音的语气变得特别明快。
“I need you这句话,我想到了特别贴切的日语翻译。然后歌词也顺利地写出来了。”
我正要沉浸到朦胧的思绪之中,听了朱音的话猛地回过神来。
“如果I love you是‘我爱你(愛してる)’,I need you就是‘我恋着你(恋してる)’。”
“……嗯?……不是,等等……为什么?”
朱音坐在窗边,交替拍打着双脚,神采奕奕地说:
“因为无论爱还是恋都对应love不是很奇怪?明明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