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既然这样,至少在闭上眼睛沉浸在音乐中的这段时间里,把这些都忘掉吧。
旋律在指尖自然而然地分化。
一个个音符有时不和谐地相撞后破碎,抓挠着我自身容器的内侧向上攀爬,而后落下。因为孤独又空虚,音乐才会产生如此复杂而又美妙的回响吗?
如果没错,那真不知道这是何等悲哀的技术,又是为何等悲哀的生物而诞生。
尽管明白,手指还是没有停下。我想不到其他能做到的事情,只好像数着在心中不断积攒的砂粒一般叠下半音阶的乐句,在左右手之间抛动。扩大诠释原本的和弦,将神经过敏般涌上心头的片断一网打尽,瞬间铭刻在键盘上。撕扯伤口的手停不下来。疼痛像自体中毒般源源不断创造新的旋律,化作电流穿过指尖,又唤来下一阵疼痛。
我明白,这是从内测削磨自己。
最终,我也会变成泡沫后碎裂消失吗?就像塞隆尼斯·孟克那样,不与任何人相依,独自在空中飘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吗?
忽然,我发现听到的不只有自己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旋律间隙中,有谁填进了叮叮镲摇摆节奏(swing)的细流,仿佛黎明天空中淡去的银河。随后,分别用军鼓与底鼓插进深沉的一击,仿佛想确认我真的存在。
是诗月吗。
或许,她也和我一样在旁边闭上眼睛,将意识沉浸在幻想中,在床沿的铁管上刻下节拍、踏响漆布的地面。
或者,就连在肩并着肩的距离下感受到的这份温暖与节奏,都只是我的错觉。
不,是哪种都好。
只要感受律动就够了。
我屏住呼吸,浸入延展的骨架森林,一丝不剩地刮下紧贴在琴键之间的生命余韵,将其接连变换成微热的和声,释放到大气当中。
我明白,活下去就是向死亡前进。
我也明白,每当一段乐句的光在耳中散去,返回手指的微弱搏动便会变得更弱。
最后的颤音,已经完全是骨头化作砂土崩垮的声音了。
我收回双手,放在床单上。
余音还在持续。
一阵空虚涌上心头。冒出的汗开始降温,变成古怪的触感渗入皮肤,冲淡余下的热量。空洞的余韵甚至化为寒意,苦味粘在嘴里,我抓住床单的手颤抖着。
自己在干什么啊。
病房里,昏睡中的他独自在生死的交界处徘徊,而我又不是家人,却坐在床边不走,假装弹什么钢琴——
“……《Ruby,My Dear》”
一阵声音传来。
我睁开眼睛。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变得衰弱,却刺得我的视野满是伤痕。
他的脑袋仍陷在床里,被绷带、纱布和网套挤压得很小很小。尽管如此,眼皮还是微微睁开,露出深处的火光。
视线相碰后,禄朗先生沙哑地喃喃道:
“……你小子,选的曲子总是这么伤感。”
“祖父大人!”
诗月站了起来。圆凳在身后倒下,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可她毫不在乎地趴到床上,紧紧抓住禄朗先生的胸口。禄朗先生只能勉强转动眼球,看了我一眼后视线回到天花板。眼皮柔弱得好像一旦松一口气就要再闭上,分不清和周围皱纹的区别。
“……医院啊。……情况怎么样了,我没闹出什么交通事故吧?”
“是吃饭的时候倒下了。太好了。啊……祖父大人,祖父大人!”
诗月的眼泪把被子打得湿透了。我一时间愣愣地望着两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按下按钮叫护士过来。
禄朗先生朝还趴在他胸口的诗月伸出左手,无力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再次只转动眼睛,看着我嘟囔说:
“……你陪着诗月啊,谢谢了。”
我摇摇头,想露出笑容,可嘴唇僵硬得不听使唤。
“……没什么,我只是坐在这儿发呆,什么也没做。”
嘴里终于说出话来。
“演奏不错。比孟克弹得更直率。”
禄朗说道,声音轻微得和呼吸差不多。
“竟然听出是哪首曲子了吗。”
“姜还是老的辣嘛。”禄朗先生自嘲似地笑了。
“祖父大人,别说话了,安静地等医生过来吧!”
诗月用力把被子拽高,都快把禄朗先生下巴上的胡子遮住了。
等到一大群医师过来,我便走出病房。
透过走廊的窗户,能俯视医院楼中间正方形的天井。被建筑的影子推挤后所剩不多的和煦阳光下,一个穿睡衣的孩子正坐在轮椅上慢慢追赶鸽子。在白杨树之间,能看到一群白衣外穿着水蓝色对襟毛衣的护士若隐若现。
我抬起自己的双手,注视还在发麻的指尖。
钢琴声仍在耳边回响。
塞隆尼斯·孟克,《Ruby,My Dear》。这首曲子几次被收录进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