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我差点流下眼泪。已经失去的事物、从小憧憬的景色、今后应该也会继续失去的一闪而过的光、绝对无法触及的遥远群星──她的歌声涵盖了这一切。
……不好,不能沉浸下去。我找出歌声的间隙,将力量灌注到握住贝斯琴颈的手。金属弦粗糙的感触陷入指腹,稍微将我拉回到现实。
在和弦变换时,用指尖轻轻拨弦。
静静依附上来的低音实在太过鲜明,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接着马上发现,那不只是我的声音。只有底鼓与脚踏钹组成的节拍,轻轻地从背后支撑我们。甚至还可以听见有如夏日清晨薄雾般淡薄凉爽的风琴声。明明没有事先讲好,我、诗月、还有凛子都从同一个地方,踏进歌曲中。彷佛好几道潺潺溪水,在谷口汇聚成一条河川。
诗月还有凛子,应该都不知道这首歌才对。诗月敲的是很简单的节奏型,凛子则是选择尽可能不会破坏和弦进行的空五度白键。两人都还停留在摸索的程度。必须由我来带领她们才行。
可是朱音毫不在乎我的顾虑,踩下效果器的踏板开始拨动六根弦。ES335的声音夹带着杂音开始破裂、扭曲,曲子一口气变得过热。如同细小水泡般轻声细语的歌曲,仅仅过了两个小节就变成沸腾的开水。感受到温度变化的诗月,以激烈的过门将风琴的薄雾撕成碎片。
朱音的声音从那裂缝中迸出,透过麦克风,让整个录音室里的所有东西都带电。我已经变得无法呼吸,只能紧紧抓住副歌中大调与小调,起起伏伏的冲突让贝斯的切分音缠绕上去。面对贪婪地吞噬着空间而扩展开来的悠长旋律,凛子也用助奏紧咬不放。
这是何等的激情。真的是非常特别的声音,也是首特别的歌。
WANDS 《Same Side》──
曾经有两位热爱硬式摇滚的年轻人,被日本屈指可数的热门音乐制作公司Being发掘,赋予了魔杖的名称,然后被抛进泡沫经济的高峰期。Being倾尽全力不断向魔杖灌注受欢迎的电子流行音乐,透过与电视剧、广告、动画的商业合作进行华丽的包装。他们的歌曲销量高到令人目眩神迷。一百万张、一百万张、又是一百万张──在Being的魔法所创造的漩涡当中,那两个年轻人却缩着身子,露出疲惫不堪,彷佛快被压力打垮的模样。
这不是我们想做的音乐。这跟我们描绘的未来不一样。只是照着别人的意思搭档,被迫接受别人的曲子,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地演奏。
已经受够了。
第十张的单曲,两人只靠自己来制作。他们隔着电话哼唱暂定的歌词,弹着吉他,摸索着和弦进行来编写,像过去那样,把憧憬与冲动直接刻划在音符上。
《Same Side》……
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是一首特别的曲子。
然后,销量并不好。
在畅销排行榜上是第二名,销量超过二十万张。虽然从二十一世纪的现在来看,是梦寐以求的数字,但在席卷当时的Being风暴中,很果断地被打上了失败作的烙印。这就是大众对于两人不加修饰所展现的本色,给出的答案。没有人期望看到他们流血的模样。人们只想看到以流行音乐施展魔法的明星,哪怕受了伤也只会从伤口流出碳酸饮料。
两人舍弃了魔杖,退出乐团。
即使如此,歌曲还是会留下来。只要对某人来说是特别的,就会不断被人传唱。在他们两人感到痛苦的时候、快要崩溃的时候,挣扎着也要以具体的形象,推出自己的音乐时,我们都还没出生。可是歌曲可以飞越时间的空白,甚至能够跨越世纪,把心连结在一起产生共震。
《Same Side》。
朱音接受到什么样的思念,又描绘出什么样任性的幻想呢?那并不是罪也不是过错或失误。因为音乐不是语言。因为那是吞没语言在昏暗深渊中栖息之物,超越语言消失在遥远高空之物,所以没有所谓的对错。只是他们有属于他们的,她有属于她的欲望而已。
而现在,我也跟她站在同一边。
朱音彷佛野兽的吼声,在铙钹的回音中拉长,歌已经唱完一遍。她慢慢放开效果器的踏板,再次以原始音色,开始低声呢喃着讲述的旋律。诗月与凛子都不再客气。因为已经听过一遍知道曲子了。风琴的阴影衬托着朱音充满磁性的嗓音。小鼓的崩坏声与吉他扭曲着,朝黑暗堕落的音色完全契合。在这之中只能拼命抓着和弦的基本不放的我,同时细细品尝着后悔与喜悦被第二次副歌的狂乱吞没。不论是暗中支撑着吉他独奏不让音域变单薄,还是在第三次副歌中,加入让人感受到宛如末日预兆般之起伏的人,都是凛子。
很快地,世界恢复了平静。
在确定了其他所有乐器的回响都被空气吸收之后,朱音只靠着吉他的琶音唱出最后的乐句。
她在唱完之后有点害羞地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把吉他放回架子上后,时间依然不变地在房间中流逝。
我与朱音几乎同时望向背后被爵士鼓埋没的诗月。诗月以淡定的表情,重新绑好鼓棒握柄的带子。朱音不安的视线甚至飘向我这边。用这种眼神看我也没用啊。到底怎么样,刚才的演奏可以吗?
诗月修长的睫毛,随着非常刻意抬起视线的动作颤动。
「……差不多价值一千五百圆吧。」
我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可是眼角余光看到朱音垂下了肩膀。
也就是说这是对演奏的评价吗?只值一千五百圆的话,远远比不上预付的款项──
「其中有大约五百日圆。」凛子一边调整合成器的设定一边说道。「应该是属于我的贡献呢。」
「……呃、那个……对不──」
朱音的声音变得消沉。然而诗月继续说道。
「今天这个房间租了两个小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