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总觉得心情郁闷,非常烦躁──大概是累积压力吧?就算试着做点什么消愁解闷,也完全没有消除的迹象。
反而焦躁感只有变严重,最后我对一点小事也会过度反应,变成了性情急躁的人。
热烈地闲聊的公司同事。
在路边乱丢垃圾的落魄驼背上班族。
在深夜的极限运动场努力练习滑板的潮流年轻人。
旁若无人地把公园长椅当成睡铺的流浪汉。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就算有也能不理会的他人行为,变得让我非常不爽,有时我会用粗鲁口气大声斥喝。
无处可去的情绪在要求发泄管道吧?现在我可以如此客观地分析。
口角变成日常,也多次发生暴力行为。于是完全被易怒性附身的我,渐渐地被朋友,也被公司放弃。
正好那时是雷曼事件之后的不景气。只会引起问题的麻烦人物不可能不被炒鱿鱼,不只信任,连工作也失去的我,最后靠唯一继续待在我身边的女友吃软饭。
靠同居人赚钱,从白天就酗酒的堕落日子。女友希望我振作的鼓励也只觉得刺耳,我拿伤心当借口,每天逃避现实。
然而这样的生活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最后被厌恶赶出去的我,就像被扔进无底洞一般落魄潦倒。
无需押金、预付,怎么想都有问题的住处。
甚至没有开窗,只用合板隔开的规避法律的房子。
我流落到的这个地方,遇见的人全都是死鱼眼的流浪者。当然,我毋庸置疑也是其中之一。
提不起任何干劲。连食欲都失去了。
不管吃什么都没味道。吃米饭就像黏土一样,汉堡宛如吸油的海绵,肉像是咬得断的轮胎内胎。
即使如此照常到来的空腹感很麻烦,为了教训它灌进空肚子的,一定是高度数的酒精。一公升不到一千圆的便宜威士忌,我厚脸皮地对着瓶嘴直接喝。
不断暴饮。重度酒醉不省人事。昏天暗地,不久连生死的境界也变得模糊。
现在,我活着吗?
这样,可以算是活着吗?
如果吸气吐气是生者的证明,那就把七星的烟吸进肺的深度,从被酒精烧灼的喉咙打嗝,吐出像杀虫剂的臭味,这也是生命的证明吗?
要稍微认真的讨论生命定义的话,我就只是亡者以上,生者未满的行尸走肉。
假如要以这种状态漫不经心地继续活着,干脆安详地归于尘土才是上策吧?
寻死念头浮现,但我偏偏没有胆量求个了断。结果我回到的地方,是下定决心不再回去的老家。
很久以前离开,身为土木建筑业者的父亲,用很便宜的价钱买下等于破房子的老屋,他亲自翻新的木造平房的独栋房屋。
正因这个地方的回忆多到仍然可以当成梦想的舞台,历历在目的今昔落差,无可奈何地剜开我的心。
一摸就剥落的低劣圭藻土墙壁。随着岁月刻在柱子上的两人份的成长纪录。为了不被母亲发现,偷偷贴在桌子背面的角色贴纸。正因一点也没变地留在原处,面目全非的自己实在无法承受。
而母亲似乎也一样。
「搬家吧。」
没有理由,也没有力气反对。
已经连丢东西都嫌麻烦,像机械一样只是默默地把东西塞进纸箱的作业途中──我发现了这个。
在步实的书桌抽屉深处,不知哪一年的生日送给她的二十四色Copic彩色笔,垫在下面的少女风格西式信封里装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母亲,另一封则是给我的。
对于不理解她的哥哥,写满怨恨留下的信吧?心里的恐惧被好奇心推开,我颤抖的手指战战兢兢地打开十字折的纸片。
上面没有我预想的怨言。
『给葛格:
最近没办法和你说话,我好寂寞。
其实我想和你见面说说话,可是你一定会生气,所以我决定写信。
和妈妈也是,最近都在吵架,没办法好好地说上话,所以我也写信给妈妈。
之前向你抱怨,对不起。
全部就像葛格说的那样,是我自己的责任。
没考上第一志愿也是因为我很笨,会被同学欺负,也是因为我长得丑。
要是多念点书就好了。
不应该弄假双眼皮去学校的。同学骂我丑女不要发春啦(泣)。
我是没用的妹妹,对不起。
从小就一直给葛格添麻烦,对不起。
我只会说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啊,我是想说谢谢的。
小时候,你总是和我一起玩,谢谢。
你让我坐在脚踏车后面,从大斜坡冲下去,我最喜欢那样了。
风吹在脸上,好舒服喔。
一起洗澡时玩的台风游戏,很好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