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家就在前面。那是一栋建筑年限高达五六十年的平房。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像是晕眩一般歪斜着扭曲了……我在梦境中见过这个家。我在梦里变成了天崎华铃,变成了她的母亲,在这个家里生活。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撩拨着我的心。
我从背包里取出那封“来自逝者的信件”,放到了玄关的门前。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人的气息。我反射性地逃往院子的方向。在这个家里玩过捉迷藏的经验告诉我,院子里有非常多能藏起来的地方。
「嗯?这是……」
遛完狗回来的天崎父亲捡起了那个天蓝色的信封。他移开自己的老花镜,有些诧异地看着信封。天崎父亲取出信件,随后便马上慌慌张张地向着家中跑去。被留在原地的柴犬徘徊了一阵,最后自己主动回到了狗窝里。
——不幸的是,柴犬堵住了我逃跑的路线。脚步声向着我逐渐靠近。我立马躲到了縁侧下面(⊙注8)。天崎父母很快都来到了縁侧前坐下,四条小腿排列在我的眼前。
「来自逝者的信件……?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我不觉得只是单纯的恶作剧。里面用华玲的口吻,说了一些只有华铃才知道的事情」
“来自逝者的信件”并非全都是原创。而是我通过自己大脑中残留的死者的记忆——绞尽脑汁写出来的。我所做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看也许和灵媒有几分相像。
「致爸爸和妈妈……」
天崎华铃的母亲开始读起了那封信。
致爸爸和妈妈
我现在用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方法,让别人帮我代笔写了这封信。面对这太过突然的事情,我的心还没有接受现实。我想爸爸和妈妈你们也是一样。而一想到这,我的心里就很难受。
会让别人代笔写这封信,也完全是因为我很担心妈妈。因为我的缘故,让妈妈你悲伤得无以复加、逐渐消沉,真的让我很难过。
我还记得,以前我们一家三口经常坐在縁侧上,一边眺望着积雨云,一边吃西瓜。爸爸总是会把西瓜籽吐得远远的,不久后院子里就长出了西瓜苗,最后长出了新的西瓜,然后我们就又笑着一起吃掉了它。我在吃西瓜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打起盹来,于是就躺在妈妈你的膝盖上。我很喜欢抓住你在我的耳朵上恶作剧的左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缓缓地抚摸。妈妈你的皮肤非常光滑,就像是厨房里的瓷砖一样凉飕飕的……真的非常舒服。
天堂里也有夏天,有积雨云,有西瓜,有縁侧。我会在天堂里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的脸蛋会像是一个用袖子擦过的苹果那样,圆圆的红红的,我会变成儿时的模样在天堂等待着你们。我还会用井里面的清水给你们提前凉好西瓜。所以,请你们一定要长命百岁,带上好多好多的回忆再来找我。我们一家三口再一起吃着西瓜,我躺在妈妈的膝盖上,听你们讲那长长的故事,在迷迷糊糊的酣睡中……再让妈妈你用手爱抚我的脸颊。
爱你们的华玲
天崎华铃的母亲呜咽了,她哭泣着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四条小腿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我隐藏在黑暗中,心情极为复杂。
可是,我至少让她好好地哭出来了。这就像是把塑料瓶的瓶盖稍微打开一点,让碳酸缓缓地排出。
我在脑海中描绘出了天秤。
在剃刀的另一边放上那封信,让天秤向着信的方向倾斜……
9
想方设法地从天崎家逃出来之后,我的脑海中依旧进行着那种连思考都称不上的、毫无意义的纠结。即便在我回到家、躺到床上之后也依旧没有停息。
我是一个胆小鬼。尽管我很想去帮助别人,可是却害怕再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连那个时候,我也害怕得无法动弹——
一把小伞飞舞在眼皮的黑暗中。
那是一把红色的小伞。
背景则是厚厚的乌云。
小伞轻轻地落在了一个背着红色书包、身穿黄色雨衣的身影旁。
那是一位女孩。
她那因为惊讶而睁大了的双眼,直直地凝视着我。
她眼神中的光芒以令人恐惧的速度消散了……
也许是安眠药生效了,我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我在难以名状的风暴中彷徨,终于艰难地走出了台风眼。外面被安稳的金黄色光亮所填满。
那是美里的梦。
她依旧在那个有着大书架的房间里。透过蕾丝窗帘照射进来的阳光温暖了她柔软纤细的发丝。她那点缀着樱花的发卡在耳朵的上方闪闪发亮。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却又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美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书。她阅读时的身影在我眼中是那么的美丽。
10
早上起来之后,我喝了满满一大杯水。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吃过其他东西了。
「三郎,过来」
躺在被窝里睡回笼觉的三郎敏捷地竖起了耳朵,露出了一副“开饭了吗”的表情朝着我走来。虽然我并没有要给它投食的打算,但是感觉它实在是有些可怜,还是心软给了它一些猫粮吃。
三郎饱餐过后,我凝望着它的瞳孔——
我顿时被某种感情所捕获,视野中出现了美里的身影。她那边的时间貌似已经是不同的日子了。美里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超大码春季针织衫,挥了挥长长的袖子,向我打招呼「早上好,小窃」。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