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我被呼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暑假早就已经结束了。蝉也死了很多,落在道路两旁的蝉蜕的躯壳,都被约克夏梗犬小碎步踩了个粉碎。
日头还是火辣辣的,夏天的余韵似乎还在施展着自己的威风。
消失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素直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叫我出来了。因为素直的怒火是那样地强烈。
但是隔了很久才见到的素直却对我露出了一副内疚的表情。其实对我来说,几秒钟之前,她还在对我尖叫怒吼。
如今才有了这样的实感。
在我静止的时间里,素直的时间却不断地流逝着,前行着。在此期间,素直想了很多,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即在我的面前摆出几秒之前的那副奇怪的神情。愤怒并没有持续下去,而是以某种方式化解掉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和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相比,我的皮肤要晒得更黑了。
今天我的身体也更新成了素直的身体。只是心……我发现只是我的心在不知什么时候,被遗弃了。
已经……不能将其称之为记忆了吧?对我来说,只是记录。我只是像读书一样,借鉴了、了解了素直经历的事情。在以爱川素直为主人公的故事里,复制人连影子都不会有。
被素直呼唤出来的我,今天也要替她去学校。
在动物园里拍的两张照片,为了防止弯折,被夹在了透明的文件夹里。
暑假前的那一天,素直将满是不认识的东西的书包翻了一个遍,发现了照片。集中整理在一个纸袋子中。而现金也全额封在一个平淡无奇的茶色信封里。
动物园的门票已经被扔掉了。连同迪士尼的罐子一起,被扔到了垃圾箱里。“这个罐子是可回收垃圾吧!”似乎被妈妈这么骂了一顿。因为这是非常鲜明的记忆,所以无须多问我就知道了。
今天一早,我走出房间的时候,素直罕见地追了上来。
「你在和真田交往吗?」
「没有」
不是的。
因为素直是不会和真田君交往的吧?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我感受到了素直的不安的事情。我也发现了素直的恐惧的事情。如今我也理解了。
但那不是我最初感到怯懦的理由。
因为素直。
因为,复制人,一定,一定不会恋爱的吧?
因为就便是有一天可以展翅高飞,而接下来的一天,恐怕我的脚尖都无法落地吧?
刚一进教室,我向所有人都说了一声“早上好”。零星有几个回复。从这些无关痛痒的微笑之间,我像是在波浪中摇曳一般,悄然掠过。
在窗边的座位坐下后,我依次拿出教科书、笔记本和笔记用具。
去年暑假结束后,上课的时候无论怎么样都会松懈。似乎老师们嫌麻烦,学生们更是觉得麻烦。
平时,认真坐回座位上的学生大概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懒懒散散,无所事事,晕晕乎乎的。看起来就像一群睡着了的小熊猫一样懒兮兮的。可是今天的同学们都很振奋,一点也找不到小熊猫的影子。
认真去聆听吵闹的内容,已经没有人在聊暑假的话题了。我咬牙拼命忍住了想要逃掉的心情。
再一次,教室的门又打开了。
一看到进来的人,我可算是喘了一口气。
和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真田君一看到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盯着我的眼睛,真田君径直向我走来。甚至连自己的书包都没有放到座位上,笔直地向我这边迈进过来,张开了嘴。
然后一言不发地闭上了嘴,再次张开。幸亏看到了真田君我才喘过气来,而他却像是一条渴求氧气的,气喘吁吁的鱼儿。
看起来似乎有些痛苦,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他搭话。
「早上好」
平淡无奇的早上问候。但是真田君却用低沉的声音嘶哑地说出了其他事情。
「发型」
「诶?」
我眨了几下眼,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抱歉。我还没来得及扎成半丸子发型。」
往常一到教室我就会将头发扎起来,但是今天却没有考虑到这件事。
我将镜子放到了书桌上,开始用手梳拢头发。用发圈将垂在身后的头发盘了起来,突然想起来——
咦?明明就不是半丸子头,为什么?
「你不是爱川吧?」
一个声音和我脑海中浮现的疑问重叠到了一起。
发出问题的人是一直站在桌边沉默不语的真田君。
「诶?」
我没有搞清他的意图,意思也没明白,顺势扭过脸去发出了一声反问。
仿佛看穿了一切,仿佛吸入一切的,
悬珠一般的黑色双瞳之中,映出了我呆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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