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可以正常听我们说话,我就刻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道。然而在我等待他回答的时候,他不但没出声,甚至就连目光也没看向这边。他只是对著窗户,微微睁开双眼发呆仰望罢了。接著我们又等了一会儿,但结果还是跟刚才一样毫无任何回应,他自顾自注视贴附在窗上的无数雨滴。尽管我很清楚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对劲,内心还是感到有点不服气。
「难受吗?」
「…………当然啰。」
「是、是吗……」
我试著问了别的问题,结果他这次确实回答了,害我稍微被吓到。虽说他还是不愿把脸转过来,可是至少已经能好好对话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勉强他说话,因此打算只问最低限度的必要问题。
「……你需要什么吗?」
「如果要喝宝矿力这里有唷。」
「…………」
尽管问他想要什么,他还是没有回应,我跟圭对望了一眼。他看起来既难受又冷静,尽管冷静却又难受。这种让人无法分辨是否有余裕的态度,使我觉得哪里怪怪的。自己感冒昏睡时也是这副模样吗?我试著回顾以往的经验。我记得当我发高烧时,就好像被关入了底片那种颜色所组成的迷宫里,感觉相当不好受。
明明应该如此,他的反应倒是比想像中平淡多了。
「…………真抱歉啊……」
「咦……」
「害大家受惊了。」
这不像他,说话太正经了。如果是平常,我一定会回他一句「这种事根本不需要道歉」,但因为现在气氛太古怪,我无法笑一笑带过去。没错,这就是不自然的地方。我可以理解他的语气会比平常软弱,然而,他现在并没有因高烧而说话逻辑变得支离破碎、语无伦次,依然表现出可以跟我正常对话的模样。虽然我们并没有说很多话,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很有条理。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
「唉,我才想问你呢……」
对吧?我朝身旁看了一眼,圭也大表同意般用力点头。不管如何,至少他已经恢复到能对话的程度了,这总是好事,我再度朝他的方向望过去。这时,他正朝窗外仰望,并自嘲般地呵一声扬起右侧嘴角。
「呵……」
「……!」
我发现自己竟稍微心悸了一下。以前经常听人说不幸的女子会引发他人的怜悯照顾之心,看来男生也是一样的。更何况他平常总是那么不正经,如今笑得这么软弱无力,反而让我有种难以拋下不管的感觉。
「……」
「……」
我们不禁陷入了沉默。虽然也不是硬要他跟我们聊天,但既然他不打算睡觉,那我期待跟他说话应该也不过分吧。倘若还有力气开口,对难得来探望的我们说几句话又不会怎么样──我内心不禁如此希冀著。
(有、有两个女生过来看你,你就不能稍微……等等,不行不行!他可是病人!)
「──唔……」
「……!涉、涉!?」
「小佐城!?」
他突然绷紧脸扭头翻了个身。我慌忙探出身子想观察他的情况,但他已经在枕头上重新躺好,我实在不方便插手。只见他先是用手背按著自己的额头呻吟了一会儿,然后才悄悄把手收到棉被底下。
「…………抱歉,我又开始头痛了……」
「那、那你还是别说话好了。」
我好像一直在任性要求他。虽然早就警惕自己不要那么做,不知为何总有种自己来这里是害他受苦的感觉。幸好他很快就恢复平静了,不过我还是难以拋下他不管。总觉得自己现在一旦离开这里,就会让什么从手中溜走一样……
如果熟悉平常的他,就会察觉出他现在的脸色真的很苍白。从他的呼吸状态,也能判断出他正因高烧而痛苦。如果实际碰触一下一定会觉得很烫吧,只是他看起来却是一副很冷的模样。当然真正异常的症状是后者。我自己也因此而内心大为动摇了吧,不知为何总觉得不敢置信,于是我朝他那被窗上雨滴投射出点点暗影的肌肤伸出手────
「────别碰我。」
「唔……怎、怎么了嘛?」
就差一点要碰到时,他发出了拒绝的话语。这意料外的冷漠发言虽吓得我慌忙抽回手,但我随即不悦起来,本来放下的戒心也再度点燃。只是没多久我又心想,啊啊,这真是自己的坏习惯啊,然而他不给我多余的思考时间,立刻继续说道:
「不想传染给你们两人。」
「啊……」
「还有爱莉……」
「唔,嗯……」
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出这番考量。如此对我直接了当的温柔态度,以及随后提到的心爱妹妹的名字,让我听了忍不住心花怒放。我因为觉得害羞,刻意别开视线,结果身旁的好友即便跟我同为女性,就我看来也正散发出忸怩的可爱气息。看来她此刻的心情想必是跟我一样吧。
接著,他竟然又补了一句。
「我不想让你们两人受这种痛苦……」
「什么───」
「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