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随即停下来。我专心地看着笔记,不小心踩到了妹妹的鞋跟。换作平时,她一定会大发脾气,那天却什么也没说。
走过牙科医院后,左边是一块面向车道的开阔空地。在电线杆的包围下,草地被水泥柱划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向着远处延伸。一大群孩子排成一列,屏气凝神地伫立在原地,都凝视着空地的另一头。妹妹喊了一声“哥哥”,紧握双手放在腹部前方,一双大眼睛更是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一阵风吹过,沾着朝露的草闪闪发亮。耳边传来吱嘎吱嘎的声响,就像学校地板嘎吱作响的声音。开阔的空地中央有很多企鹅,正摇摇摆摆地走来走去。
我不知道镇上怎么会有企鹅。
孩子们一个个都一动不动的。
为了观察清楚,我决定走到企鹅的旁边。我有必要研究一下那是如假包换的企鹅,还是基因突变后长得胖嘟嘟又圆滚滚的鸭子。我独自一人走进空地,其他孩子只是盯着我看。耳边只能听见脚踩过杂草的声音、风吹动电线的声音,还有那些看似企鹅的生物发出的怪声。
就算我凑近过去,它们也没有逃走。
我不曾在近处看过真正的企鹅,但那些鸟真的和企鹅一模一样。它们拍着翅膀,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迈出步伐,差点就跌倒了。它们和这里格格不入,就像刚从遥远行星来到地球的宇宙生命体。
企鹅站在一辆倒地的废弃机车旁,呆呆地眺望蓝天。它的眼睛看着像玩具那般,几乎是不动的。毛茸茸的白色肚皮上沾了一道泥巴,或许曾用腹部蹭着地滚来滚去吧。我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写下日期与时间,随后开始素描。
不久后,附近的大人们聚集过来,把孩子们赶走了。
虽然我还想再研究一下,但上学不能迟到,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合上笔记本。我跟着队伍一起走,又回过头去。一群大人站在那些企鹅前方,就像刚刚的那帮孩子那样,茫然地站在原地。
我事后调查了一下,发现那是阿德利企鹅,学名是Pygoscelis adeliae。书上说,阿德利企鹅栖息在南极及其周围的岛屿上。
它们并不栖息在郊外的住宅区里。
●
早上在教室里,大家都在谈论出现在住宅区中央的企鹅。
我注视着笔记本上的企鹅笔记,这时大家都来围观,连平常不怎么和我说话的同学也是。上学途中目击到企鹅的孩子们因这惊奇的经历而显得很得意。他们实在太吵了,没有看到企鹅的铃木因此大动肝火。
铃木提起自己在动物园里看过企鹅,认为企鹅根本就不稀奇。我们也不觉得企鹅这种动物很少见,只是它们出现在住宅区里实在不可思议,所以他的批评是错误的。可他一发脾气,大家就觉得害怕,教室也跟着安静下来。
铃木探头看了看我的笔记,嗤之以鼻道:“写那种东西有意思吗?”
“铃木,你也想看吧。”我回应道。
“我已经看过啦。”他像在逞强,“没兴趣。”
滨本同学走过来问道:“你没有兴趣吗?”铃木回答“没兴趣”,但总觉得不像刚才那么充满自信。滨本同学向来自信满满,就连铃木也甘拜下风。她探头看我的笔记,呢喃道:“原来如此。”接着,她又夸企鹅很可爱。
滨本同学肤色雪白,头发是明亮的栗色,看起来就像欧洲人。她从今年四月开始才和我同班,我们几乎没说过话,没想到她会特地跑来看我的笔记,可见企鹅事件多么惊动大家。
我一整天都在思考企鹅的事。
企鹅是从哪里来的?这是一个问题。
我一边上课,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六个关于企鹅出现的假设,逐一探讨。我拿着圆珠笔写个不停,老师走过来时看了一眼,露出微笑。他应该不知道我在写什么,毕竟我用了自创的速记法。
到了下午,或许是铃木到处发脾气的缘故,企鹅热潮大致冷却下来。
滨本同学在教室的角落里和其他同学下西洋棋,她非常热心地推广西洋棋。铃木则和小林等同学在教室后方打打闹闹。
我看着笔记本上关于企鹅出现的假设,这时内田走了过来。
这个春天,我和内田第一次成为同班同学。我们组了一支探险队,任务是在城镇里探险并制作秘密地图。之前我在社会课上和内田一起发表过,觉得很有趣,所以决定把制作地图定为探险队的任务。
内田问道:“放学后要不要去供水塔那边?”
“今天不行,放学后我要去看牙医。”我说,“星期天上午没有行程,既然要做,不如留到星期天好好做。”
“嗯,好啊。”
就这样,内田又心不在焉地飘回自己的座位。
我不知道内田对企鹅有没有兴趣,他总是沉默寡言。
每次和他说话,我都会反省自己话太多,也会重新下定决心,表示从今以后要变得沉默寡言。令人烦恼的是,每次我都会忍不住说话,总是显得过度聒噪。我总会想,伟人应该更加沉默寡言吧。
●
放学途中,我顺路去了牙科医院。
我会去那里是因为用脑过度。
脑子会消耗很多能量,而它的能量来源是糖分。基于这个原因,我会不自觉地吃下太多甜食。既然如此,睡前好好刷牙就好,可我的脑子在拼命运转,害我一到晚上就困得无法拿牙刷,没有余力去刷牙。
不过,我不讨厌去牙科医院,反而很喜欢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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