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不想去。我一想到这种生活不知道得过到什么时候,一想到他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我就有一股想要抛开这一切的冲动……何况我隔天还有个重要的简报,这种看不见尽头的折磨实在让我觉得很疲累。」
「你男友呢?他隔天不必上班吗?」
我勉强挤出了这个问题。
角田有气无力地低头说道:
「最后那一阵子,他几乎没有上班。」
「最后那一阵子」这句话让我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原子笔。我彷佛感觉有一股力量压迫着我的胸口。
「那天我没有回信,直接关掉了手机。我实在很想改变当时的状况,我没有办法再忍受那样的关系……我告诉自己,只要关掉手机,今天我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不必再去他家,不必听他发牢骚一整个晚上。我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安眠,为明天的简报养足精神……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我还是整个晚上没办法阖眼。不过我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打开手机,隔天早上直接去了公司,顺利结束了那天的简报……到了午休的时候,我才打开手机。我本来心惊胆跳,以为会看见好几十通未接来电,没想到打开来电通知画面一看,他竟然完全没有打给我……我感到有些惊讶,却也松了口气。早知道这么简单,应该早点这么做才对。」
角田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片刻。我看见她的喉咙上下蠕动,接着她才继续说道:
「那天晚上,他的家人打电话给我,说他过世了。」
◇
根据目击者的证词,角田的男友在神乐坂开着车子由坡道下方往上前进,突然在空旷的地方大转弯,撞上神乐坂仲通的电线杆,就这么惨死在车内。不过他那天没有喝酒,所以并非酒驾事故。警方最后也研判他应该是自杀。
「我感觉好沮丧,好自责……」
角田如此呢喃:
「我好后悔那天没有乖乖去他家……但最让我感到自责的一点,是我心里有个念头在告诉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不可能一辈子跟他维持那样的关系』……这样的念头让我有很深的罪恶感。」
「但我也认为这确实是没办法的事。」
我忍不住安慰她。这是我的真心话。就算那天她乖乖听话照做了,终有一天还是会无法忍受。更何况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是她的错。
「我同意刚刚早树子说的。角田小姐,我也认为你已经尽力了。我相信这件事情一定带给你很大的创伤,短时间之内心情没办法平复……」
「不,你误会了。」
早树子忽然打断了我的话。
「这件事情并没有就这么结束。对吧,尚子?」
角田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微微张口说道:
「我在公司里负责的是交通广告……」
「交通广告?」
「例如电车车厢里挂在天花板中间的广告海报之类。我们将广告刊登权卖给客户,并且协助处理后续的设置事宜。」
我不知道角田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只能顺着她的话应声。她接着说明起了交通广告的贩卖机制。
首先,广告公司会公布「这条电车路线的这个位置的广告,刊登多少天要花多少钱」之类的资讯,并且寻找愿意购买的客户。广告形式有很多种,除了天花板海报之外,还有小贴纸、车门边的海报,以及车身广告等等。广告刊登时间也有长有短,从两天、一星期到一个月都有。
以东京地下铁为例,这些广告刊登物都会先被送往位于神乐坂的一处集中仓库,在那里分发给各路线的作业员,作业员再将这些刊登物带到各路线的起点站,同时进行更换作业。
而且在大部分情况下,广告公司也会参与制作广告刊登物,依照客户要求,设计出合适的刊登物版面。角田负责的主要工作,只到将完成的版面档案送至印刷厂为止。接下来只要确认刊登物印完之后是否平安送达集中仓库,以及是否按照既定日期设置完成就行了,并不必全程参与。
某一天,一家委托了车门边海报的客户忽然打电话来抱怨,说是海报上有污点,角田于是立即赶往集中仓库。
「海报上有很多小小的污点,就像是以沾了深红色墨水的毛笔在上头甩过一样。」
那些污点并不起眼,乍看之下还可能误以为是海报原本的设计,但仔细比较每一张海报,会发现沾上污点的位置都不一样。有些污点还沾在客户的公司名称上,怪不得客户会生气。
如果是垂吊式的天花板海报,由于纸张裸露在外,还有可能是刊登后才沾上污渍。但是车门边的海报是放入海报夹板内,所以污渍一定是打从一开始就存在。
角田赶紧向客户鞠躬道歉,并且在确认过海报状况后立即联络印刷厂重新印制。印好之后,她当场确认新的海报没有问题,并且亲自送往集中仓库。
「虽然找不出原因,但客户说我处理得很快,也就不跟我追究了。」
由于极可能是印刷厂在印刷过程中的疏失,印刷厂也愿意负担重新印制的成本。
没想到接下来又发生了好几次相同的情况。
「而且每次都是我负责的东西出问题。我试过换一家印刷厂,每次将成品送往集中仓库之前,我也会再三确认……但总是会在设置之后发现污点。」
「什么样的污点……?」我问。
角田从公事包内取出了一张海报。那是一张清凉飮料的广告,年轻女明星仰着头,畅飮宝特瓶内的飮料。
我看见女明星的脸上有一些污点,看起来有点像是一颗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