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一个样,没有任何东西可作为方向标记。周围没有虫鸣,没有声音,原始树林是自然创造的完美迷宫。
当天色渐渐变暗时,我真的焦急了。估计森林外,已经日影西斜了吧。
可能我到达美术馆的时候门都关了。我还跟姑姑说今天下午过去的呢。但现在已经迟了,看样子要和她重新约时间了。虽说只是打个电话的事,可我的手机忘带在身边了。
就这样走也走不到吧?还是原路返回呢?不管怎样我可不想在森林里过夜。
正当我认真考虑是不是打道回府时,我终于走出了森林。但眼前的视野——并没有变得开阔。
山峰峭壁高耸矗立,前路尽数封死。危岩压身身欲摧。
依着岩盘,立着一座怪异的塔。
沐浴在夕阳下的塔,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巨人的内脏”。山如高耸的巨人,剖腹后肠子卷成一团落于地面凝固成塔。朱红色和红黑色的砖块反射着夕阳毒烈的光。
这就是美术馆吧。
这样的美术馆应该存在吗?
我又确认了一遍地图,没错。眼前这座三层塔就是大门美术馆。倒置的巴别塔。
从第一层到第三层,一层比一层略微放大一些。看着就不稳定的结构,混乱了我的透视感。
这是一座从天上掉下来的巴别塔。只是它的规模远不及巴别塔。中野中学里的四层教学楼,应该和它差不多大小吧。我又看了一遍,说它是巨人内脏,形状却很规则,应该说是标准的几何学形态。不过这并不能改变它散发着的不祥气息。
我在美术馆前茫然地呆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走向入口。不管第一印象有多么不好,它终不过是祖父建造的私人美术馆,又不会吃人。
走到入口,双开式推门上挂着“OPEN”的木牌。推开门,我走进微暗的大厅,右手边是接待前台。前台男接待员正无所事事地低着头。
长刘海直直垂下来,遮住了男子的半张脸。虽看不出具体年龄,但肯定没有四十。他身穿淡紫色西装三件套,外形雅致。他目光向下,闪烁着求知的喜悦,又像一个苦恼的哲学家。此时他正用手托着下巴,宛如一尊《思考者》雕像。
我在国立西洋美术馆观赏罗丹的《地狱之门》时,在众多的雕刻群像中发现了这个《思考者》。我想他是地狱之门的守门人。那眼前这个接待也是美术馆的门卫喽。美术馆的前台是地狱之门,那再往里去是不是就是地狱?
我挥去无聊的妄想,向男接待问道:
“我想现在已经快闭馆了,我还能参观吗?”
“当然。”
男人理性的双眼看着我。目光如湖水般深邃。只有极上等,或是极下等的人身上,才会散发出如此偏执的气场。
他接着说:
“是如月琢磨君吧。我从鸟新女士那里听说她的侄子要来,托我关照。”
我望向价目表。
“初中生门票四百日元?”
“不用,你是特例。”
“但是……”
“不用的。你想想,这座美术馆——当然还包括里面的展品可以说现在都属于你。哪有进自家美术馆还收钱的道理?”
这一层倒是没想到。
“现在属于我?可我才第一次来,一点真实感受都没有。”
“我来解说引导吧。”
“请先让我拜会两位姑姑。她们在里面吧?”
“鸟新女士和忧罗女士现在应该还没回家。”男子站起身。
“那么走吧。”
“前台没人不要紧?”
“后面也不会来人了,今天来参观的只有一个,就是你。”姑姑们在一楼办公室兼研究员室。我一进房间,鸟新法子就放下手上的针线活,圆脸上露出笑容。
“哎呀小琢磨,你来得可真晚呀。我都在想是不是现在就回家了。那张地图有用吧。我每个细节都画清楚了。啊,这个,织毛衣,打发上班空闲用的。哎,就算没有事情做,管理员还是不能离岗的呀。”
法子还是老样子,口若悬河一泻千里。
而忧罗有里此时正面向书桌读着书,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就像完全不懂日语的印度女人,完全沉浸在她个人世界里。
我打听后才知道,法子任代理馆长兼事务员,有里任研究员兼管理人。
法子一边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一边说道:“小琢磨,我要回去了。不过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慢慢看不着急。然后我还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运营这个美术馆不是笔划算的账,所以我们准备卖掉一些藏品。当然不是全卖掉了。不过有些尖货拿去拍卖的话,感觉能赚一桶金呢。现在我正和有里在挑选卖出哪些东西,所以务必让我们听听你的意见。”
她转向男子。
“那么之后有劳你了,带他看看,给他介绍介绍,Aku。”男子点了点头,我和他向展厅走去。
他好像叫Aku。Aku是他的姓氏还是名字?又或是昵称?
大门美术馆一楼分为办公室兼研究员室、馆长室、资料室和仓库。二楼三楼都是展厅。
登上二楼一眼望去,不由得让我想到一句:好一个古董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