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表情。
“你听说了些什么?”
“我听说祖母去了九州岛的养老院。”
“听谁说的?”
“我妈妈。”
“是吗?”
他面目扭曲地撇着嘴,宽硬的下巴上覆满胡须。
“琢磨,这是我听说的。听鸟新法子说,她将今晚的事情打电话跟大门松通报了一下。但是老太太因为最近身体很不好,没法从九州岛飞回来,所以拜托我们办好她女儿的葬礼。”
虽然我没有怀疑的根据,但总觉得是在骗我。但他又有什么骗我的必要呢?祖母真的不能来吗?还是她真的去了九州岛?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三姑父将抽剩的烟头丢进罐口,将易拉罐还给我。我接下,扔进垃圾桶。
“我听朋友说,我们大门家有一座私人美术馆。”
“你不知道?”
“祖母和妈妈都没跟我说过。”
“她俩真不地道。不过那种东西藏也藏不住,可能是她们忘记说了吧。”
“那在哪里呢?”
“在一处以前是绝壁的地方。”
“绝壁,是什么?”
“就是悬崖。以前在深山老林里,隐藏着一面悬崖。但是昭和三十九年一场大地震把它给毁了。对于我们镇民,那里是一处重要场所。”
“悬崖,是重要场所?”
“好像传说以前那处悬崖是一个叫升念的圣人得道升天的地方。后来老丈人在那里建了一所美术馆,当时可以说是褒贬不一。”
“我没怎么听懂。”
“等你真正成为这里的一员时,自然会懂。”
“那美术馆里放的是什么呢?”
“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大门大造有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收集癖,都是他真金白银换来的巨量的收藏。你这房间里的盔甲就是美术馆里堆不下的其中一件。”
“我妈房间里的盔甲和鳄鱼标本也是?”
“全部都是大造买来的。”
“那能告诉我去美术馆的路吗?”
“我说也说不清楚。你可以去问我家的她和鸟新法子,她们在管美术馆。你问有里不如问法子来得细致周到,甚至她都会给你画地图。”
“是姑姑她们管理美术馆?能赚到钱吗?”
“没有。一年之中只有春季的四月到六月、秋季的九月到十一月这半年时间对外开放。夏天太热冬天大雪也没有观光客会去。而且一周之内也仅在周五至周日开放。”
“这样子好像经营不动。”
“就算长时间开放,里面的内容也招揽不来游客。你去看了就知道。我家她也好法子也好,都因为收入不够而去打零工。有里在饮食店,法子在超市。”
“那美术馆是怎样的外观呢?”
“怎样的?就那种……哎哟不得了,快开始诵经了,我们走吧。”
告别仪式的会场设在客厅。桌椅已经撤去,地毯上整齐放着墩布团。客厅深处是杉木棺材,棺材里是警察还回来的遗体。丧葬服务人员化妆手艺精湛,母亲面容比较安详,某种程度上同寻常一样。头部包裹着一圈白布,估计取下白布能看见缝合的痕迹吧。本地习俗,遗体上要放一枚五日元硬币,棺木里放一把武士刀。钱是渡过三途川时的旅费。虽然我知道五元可能取自“亡缘”的谐音,但这是哪个年代的价钱了,也太便宜了,三途川的摆渡人都不涨工资的吗?
武士刀的由来我就不太清楚了。有说法是为了让逝者斩断红尘牵挂,又有说法是让逝者傍身斩灭黄泉路上靠近的妖魔。
棺材旁边有一个简单的佛坛。由于是丧葬服务店里准备的,为了看起来不那么简陋,还上了色描了图。
当我们进入会场时,参加仪式的人齐了。有五十人左右,更多的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前排鸟新一家,忧罗有里和充正襟危坐,给我和希明留了两个空位。
在队列正中,我看见王渕镇长壮硕的身姿,旁边一头黄发的男生是Glenn。为什么要叫他俩过来?姑姑不可能不知道大门家和王渕家的争执。之后问法子才知道,王渕父子不是她叫来的,而是主动前来。既然他俩都来了,自然也没有赶他们回去的道理。法子曾问我要不要叫朋友过来。我自己只说了土岐不二男的名字。如今他正坐在最后一排,身子缩成一小团,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坐在不二男旁边的是差贺显,一副吃了黄连般痛苦的表情。参与者中最悲伤的莫过于他了。
诵经人是间秀,他堂堂地念起经来。低沉又清晰的诵佛声中颇有些住持风范。虽然他身穿黑袈裟,但和紫、红袈裟一样不觉奇怪,更让我无法将佛坛上的他和那个寺院里手拿笤帚的他画上等号。我想看看他背对着我们的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会不会一不小心露出那张狸猫脸。
肃穆的诵经声将室内渐渐净化。
要开始敬香了。因为我不知道烧香的手法,于是不由得看向别人。双手捏香,举到额头处默祷,再放下,一共重复三次。我也试着模仿一遍,虽然没有人旁观,却也紧张。轮到下一人时,我才松了口气。
由于长时间跪坐,腿都麻了,我将腿上下交换。这时,我听见了说话声。
不是间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