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丽学姐,是你放的火吗?在剥魔小屋点火的人,是你吗?”一句话把我自己给问呆住了。为什么要说这个?怎么就没管住自己这张嘴——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己真蠢。这个问题问谁都不会愉快吧,也没哪个傻子会承认的。
她斜斜地将头一歪。沉默了。
生气了吗?闹别扭了吗?
我心焦得连油汗都快绞出来了。我不想她生气,要是迁怒于我,那太可怕了。为什么我能从这个几乎同一代的少女身上感受到如此大的精神压力?虽说失言了,但按理说应该不会怎样,道歉重来也就翻篇了吧。但她不允许笨拙的道歉。她身边有一种法官的威严氛围。法官——不如审判天使来得更加准确合适。
美丽慢悠悠地绕着我转了一圈,之后认真地和我并肩站立。我的双臂,触碰到少女的肩膀。她和我相比,个头相当矮。身材意外小巧。面对我的无礼质问,她会作何回答?我不敢转头细看她近在身旁的侧颜。
她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问道:“姓名?”
“哎?”
“你的姓名。”
“如月琢磨……”
“琢磨君……”洗发露吗?好香。美丽又陷入了沉默。
我该说些什么,不知道。
我就像一个木头人呆立着。好像被禁止活动,又好像忘了活动,只是静静伫立。为什么要问放火,这个糟糕的问题,就这样得在空中渐渐远去。感觉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也可能只是短短一瞬间。
在夜的黑暗里,河流脉脉响着。镇上的灯火远去了,连人的气息也没有,空气开始澄清了吗,月亮好近。月光之下,好像只有我们两人。天上明月,足下地球。事实上,这一瞬间好似整个宇宙中只有我和美丽。
“好美。”她说道。
明明只是将头转向她,却好像动用了多少意识和力量。我看着少女。
美丽仰望天空,她的头略向后仰,露出惊人的白皙。“好美。”
她又说了一遍。
她想说的是月亮好美吧。我入迷地看着她的侧脸,说道:“我稍微懂了你一点,不,是感觉懂了你一点。”
“你说得不够。你不多加点词语重新说一遍,是说不进别人心里的。”
一脸说教样子。她是初二生,说起来是我的前辈,却几乎没和我说过一句话。要是平常的我,一定会郑重其事地遣词造句。但是今晚,不知怎的一句体面话都说不出来。明月、空气、河流、草地——大自然为我解开枷锁,可能是我突然被解放在自由的气氛中,竟一时失去了组织内容的语言能力了吧。
我稍稍和她挪开一点距离,惶恐地说:“美丽学姐你也许不怎么和人说话吧。”
说一半我又后悔了,又说错话了,这说法太伤人了。见她依旧沉默,我慌忙找补道:
“我不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喜欢少言内向的类型。比起那些夸夸其谈的人,和少言的人在一起会更加自在。无时不开朗,和无时不阴暗一样奇怪。”
我的话她听进去了吗?
她依旧仰望天空说道:“月亮,是眼睛。”
“什么?”
我用好像翻译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你是说,月亮像挂在夜空中的眼睛吗?”
“盘古的眼。”
“盘古?”
“首生盘古,垂死化身。五体为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体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左眼为日,右眼为月。”
她支离的短语令人费解,简直如同咒语。
如果运用想象力,就是如下的故事。在中国还是韩国那边的神话里,有个名叫“盘古”的巨神。巨神死后,他身体的各部分化成了山川植物,双眼分别变成了太阳和月亮。这样的推测说中了多少我不敢说,总之先试着用我的知识吸引她。我继续道:
“最近课上也说过类似的故事。月亮是从伊邪那岐眼睛里诞生的。伊邪那岐从黄泉国回来后,在阿坡岐原进行了袯襫仪式。清洗左眼时诞生了天照大御神,洗右眼时诞生了月读命。”她一言不发。
好像没勾起她的兴趣。
试着再换个话题说说看吧。
“月读尊,是月之神呢。月亮上有神仙吗?”
这时美丽回答道:
“月亮上有少女。”
有了,有反应了。我动用起自己所有的知识。
“不是兔子吗?在日本有‘月兔槌饼’一说,在中国则是‘玉兔捣药’。但是月之少女还是第一次听说。那是个怎样的少女呢?”美丽停了停,说道:
“土耳其,贫穷的少女,举目无亲,生活困苦。月亮念她可怜,入夜,趁她河边汲水,月亮落了下来,带她飞上天际。所以,月亮像少女,像挑着扁担的少女。我也是。”
她稍稍停下话音。
“我想去,去月亮。”
美丽清澈的声音,好像音乐,缓缓地溶进夜色里。她说她想去月亮。
为什么?
月中少女,没有双亲。
神秘学研究部里,大家说江留美丽跟祖母